婠婠娇躯一颤，微笑道：“事实上就连我自己都不信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想这样坚定的告诉你……”说到这里，她不由轻叹：“看来即使是能看透一切的子陵，也无法为我解答这个疑惑了。()”

“凡人怎可能看透一切？”徐子陵表情平淡地转开话题，说道：“至少我就完全不明白你们魔门中人究竟追求些什么……”

“并非不明白，只是不赞同。”婠婠的双眼之中又泛起迷雾，遮去了一切情感，只听她语气淡淡地说道：“每个人的追求都源于对生命的感悟，而每一个人在关乎人生追求的高度上，都会竭力认为自己是对的，极难被旁人说服和改变。”

徐子陵的眼中陡然升起一片混沌，这一瞬间，他猛然觉得婠婠成为了确立他人生信念的导师，而不再是需要防备和敌视的妖女……只下一个眨眼中，修罗阴煞功的冰寒真气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刷过徐子陵的经脉，令他猛然惊醒过来——徐子陵的双眼中精光暴闪，压下一切混沌，他不言不语地开始凝神蓄气。

婠婠笑着摇了摇头，说：“子陵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感受一下天魔大-法迷惑凡人的威力而已。”她很快收敛了笑意，续道：“但是这种迷惑，还远不足以让人改变心中的信仰，所以于人们而言，不破不立，只有搅乱整个天下，杀光所有不屈服于我们的，再建立起一个由我们来主导的王朝。才能彻底教化万民……魔门吗？那仅是你们的称呼，婠儿更爱圣门这种说法呢。”

“太残暴了！”徐子陵闭了闭眼。叹道：“不赞同你们的思想就要被彻底毁灭，只这一点。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这就是道统之争的残酷之处，子陵以为慈航静斋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吗？”婠婠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香肩微耸，似是漫不经意地说：“修炼慈航剑典，当境界越发高深，则会使容貌和气质仙化，那效用和我的天魔媚术从本质上来说并无任何分别。如果说我们圣门是以毁灭肉-体的方式来对付敌人，那么慈航静斋就是专门毁灭他的精神……所谓的佛度众生，无非是依靠虚假的神迹还有仿若仙神的容颜来改变人们的信仰。表面上是令人心悦诚服，事实上是让那些难以抵抗诱惑的人成为屈服于片面正义下的行尸走肉，永远沉迷在虚幻的幸福之中！相较而言，慈航静斋的手段比圣门隐蔽，披上圣洁和正义的外衣行道统之争……就算再隐蔽，也遮盖不了同样的事实上的残酷。”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然而心念电转之下，他又不由得信服了婠婠的说法——她对魔门和慈航静斋的剖析简直就是不偏不倚、透彻绝伦……徐子陵甚至忍不住想问婠婠，她究竟认不认同魔门那“毁灭肉-体”的做法？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很多事本来就不需要问，婠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子陵，”婠婠柔情似水地唤他的名字。“在你看来，谁是谁非？”

谁是谁非？魔门和慈航静斋的道统争端延续了数百上千年，是非根本无可定论！

徐子陵微微一笑。说：“于我而言，无非‘顺其自然’四个字而已。不偏向任何一方。因为既不愿被毁灭肉-体，更不想被毁灭精神。所以……无论哪一方胜利，都只能顺其自然。”

解答婠婠的同时，徐子陵的心中也升起了明悟和感怀：他本来就秉承自然之道，所以随心所欲和顺其自然可不就是他该有的行事准则么？甚至于经此一悟，徐子陵之前对刘煜的种种隔阂与介怀也都消散无踪了！李阀和定杨军之争本就无可避免，正类似于魔门与慈航静斋之争，此过程中双方所使用的种种打击敌人的手段，都难以分辨是非……

所以，徐子陵该做的，仍旧是顺其自然。千万别以为这“顺其自然”就等同于“两不相帮”，寇仲是徐子陵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刘煜和徐子陵之间也有恩惠和交情，所以既然是“顺应感情的自然偏向”，徐子陵当然要偏帮定杨军……和婠婠的这一番对话，倒是让徐子陵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心阔眼宽、畅快无比！

“子陵的这番话，对婠儿帮助很大。”婠婠萦绕周身的天魔媚意再度一扫而空，她轻轻一笑，纯美动人，道：“圣门最忌欠情，婠儿本该动手杀你……”

“婠婠此番也助我良多……”徐子陵含笑看向身旁佳人，洒脱的说道：“你我就此两清，也用不着为难了。”

婠婠忽地伸手摸了摸徐子陵的脸，嬉笑道：“奴家哪有为难，子陵的脸皮变厚了呢。”

若非婠婠的这个动作不带半点内劲和恶意，徐子陵绝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被她“揩了油”，他啼笑皆非地说：“我的脸皮再厚也比不上你啊……婠婠大姐，你很闲吗？你也该回去同你师父商议并准备对付赵德言了吧。”

“不许叫大姐，子陵和寇仲是不同的……”婠婠娇嗔一声，眨了眨眼，笑道：“我确实该走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师父今天都不城内，所以也不用担心她会对你好兄弟的军师不利。”

徐子陵颔首道：“多谢相告，不过就算如此，我也要赶回去了。”

婠婠轻跃而起，身姿翩然，却是蓦地歪了歪头，说：“子陵知道吗？刚刚坦白告诉你师父不在的时候，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似乎有一个只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我，今天错过了一次对付刘军师的绝佳机会，以后大概就再不会有了……”

徐子陵眸光一闪，微笑道：“一次顿悟还不足以弥补这个损失吗？”顿悟乃与天道相交。婠婠借此余韵所得到的这个微妙预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正确的。

“其实是奴家占了便宜呢！”婠婠清脆一笑。飘飘而去，徒留一声暧-昧低语响在徐子陵耳边。“你们三人各有神奇，婠儿并不想做你们的敌人……”不止是双龙，就连刘煜也被婠婠包括内，可见她的心思确实越发敏锐了。不过婠婠不想和他们做敌人，即使最终仍做不成朋友，威胁性也大大降低了。

回到据点，一见到刘煜徐子陵就毫不迟疑地将他和婠婠的交流和顿悟细细道来，刘煜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婠婠此举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小陵终于愿意全心助我了吗？”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天道的暗中出手非但没有将徐子陵扯离他身边，反而让免去了他不少的后患！

“大哥果然看得出！”徐子陵耸肩笑道：“关于定杨军和李阀哪一个更适合一统天下的问题，除了老天爷以外，谁也给不出正确答案。不过大哥和仲少都是我的好兄弟嘛，帮你们也能沾光，只要大哥不会过河拆桥就好了。”

刘煜自然笑着点头。经此一事，徐子陵的这个隐患终于是完全消除了，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刘煜决定大度地原谅婠婠之前的“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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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按照刘煜的计划去向慈航静斋“求助”。回来后给他添了个新的麻烦——“我已经通知了师妃暄，无论她信了几成，到时候都不可能不来。不过我又接到了李渊的传讯，今天是年三十。他特请岳山入宫一叙，最好能一起吃顿年夜饭……”

刘煜沉吟片刻，眸光一闪。笑道：“既然如此，杨公宝库只有小陵一个人去探宝了。我则扮作岳山去会一会李渊。”

徐子陵顿时大惊。刘煜敲了敲他的脑袋，微笑道：“杨公宝库里面有价值的东西一件也无。所以也不需什么人手，小陵你只是进去做个样子！放心，我会及时赶回来和你一起去见赵德言的……换日大-法我也练了，就连岳山的霸刀我都学全了，遗卷我也研究过，绝对比你更不容易露馅。”

艳阳高照之时，大街上已张灯结彩，满目红妆。刘煜和徐子陵交换了面具，化作岳山，龙行虎步地从中央大街直入皇城，禁宫侍卫们非但不作半点阻拦，反而对他毕恭毕敬，想是李渊早有吩咐。琉璃金瓦夺目耀眼，高耸的红墙庄重威严，刘煜目不斜视地踏在白石龙砖之上，蓦地心生感触：或许来年此时，在这皇宫中迎贺新年的人就是他了……

“岳伯父……”刘煜移目看去，便见大唐太子李建成疾步而来，向他微笑招呼道：“父皇得知岳伯父进宫，心下甚喜，特让小侄前来接引。”

“小刀何需对我如此客气？！”刘煜哈哈一笑，影帝级别的演技瞬间爆发，学着岳山那霸气十足的样，背手走近李建成身边，赞道：“太子殿下是个好儿郎！”他做足了一派前辈的姿态，显得老气横秋。

李建成倒是颇为欣喜，事实上他对岳山一直挺忌惮的，毕竟这人能够影响到他的父皇……李建成就怕慈航静斋会从中作梗，使岳山的态度偏向李世民：万一这老头在李渊面前乱说他的坏话、或是专说李世民的好话，那就足够李建成这个太子殿下憋闷的了。所幸如今看来，这“岳山”对他的感官不错啊——李建成顿时生出了拉拢“岳山”的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