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个文人而不像个武夫,但是他的嗓门出奇的大,声震屋瓦,所有人都听个一清二楚。即便是阵阵滚雷,也压不住他的声音。
到三关镇搏前程的,大多是不怕死的亡命徒,不过看着成排火铳还敢冲上去的,那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想活。这些人都算是俊杰,因此不到一盏茶的光景,这客栈内挤的满满的江湖客以及行商,都走的干干净净,就只剩了这一百多人。那名被救的女侠穿好衣服,还想下来见礼道谢,却被几个随从挡了驾,也被无情的赶了出去。
庞彪的头被挂在客栈外面,风雨之中晃来晃去,仿佛一个诡异的幌子,为客栈招揽行人。那一行人则上了二楼,那位中年人由身边人伺候着脱了蓑衣斗笠,在床上坐下,吩咐身旁之人道:“让儿郎们歇一歇,不过不可松懈。现在三关镇到处都是亡命之徒,还有宁藩乱军在这一代活动,不可有丝毫的大意。”
“抚台放心,小的们心里有数,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听说这些人大多在鬼哭岭一带,围攻一个名叫钱夫人的女人。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这个钱夫人就是我们盯了很久的那个黑蝴蝶,整个宁藩之乱期间,乱军最大的供货商之一。这样的线索如果断了,再想找就难了,咱们总不能看着她被砍死吧。”
“不看着,又能怎么样呢?”那中年人笑了一笑,懒洋洋的朝床上一倒“本官先睡一会,你们也先休息休息,等着那陈丙有没有胆子见我。自从宁藩之乱爆后,我们就知道,有几条线在给他提供物资援助,还有人向他提供情报。这些线不是我不查,而是查到了又能怎么样?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黑蝴蝶很容易查,既是因为她不够谨慎,也是因为她有恃无恐,最大的可能是我们查出了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们愿意狗咬狗,我们就随他去吧,本官这次来,压根就不是奔着这只黑蝴蝶来的。”
“上次我带着大家攻打南昌,一切算计的都很准,可是结果就是打不下来。为什么?就是因为,有人在掣咱们的肘,坏咱们的事,咱们这边一动,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有了准备。再者,就是他们手里铳炮犀利,其实这没什么,铳炮再犀利,没有火药铅子,也是枉然。按说叛军的物资一旦被卡死,他们火器再厉害,也没什么用。可问题就是,他
们就是能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黑蝴蝶,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抓的到她自然是好,抓不到也没什么不行。为了她火中取栗,这种蠢事,我不会做。我更想看看,是否会有人来救她,如果有的话,顺藤摸瓜,就能把后面更大的人物捉出来。釜底抽薪,比起堵窟窿有用的多了。”
自战乱开始,这名下人出身的队伍,受了极大的损失,如果不是被眼前这位主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他也早已经死了。而这损失主要就是因为这些商人将各种物资贩卖给叛军,导致叛军资不匮。心里对于钱夫人之流的商人也是恨到了极处,因此点头道:“您说的对,就让他们两败俱伤的好,也算为民除害了。不过抚台您这次到三关镇,是为了?”
“是为了另一件事,本官听说,有人带了兵马,前来三关镇,那不是一般的人马,而是外四家军。私自调动外四家军,真是胆大包天了。”
那名中年人忽然目光一厉,起身一掌拍在桌上“宁藩之乱,旦夕可灭,伍文定公之仇,也能报了,总算能告慰伍公在天之灵。然,此乱虽平,朝廷大患未除。宁藩之乱之所以能闹到这么大,就是因为朝里有奸臣,与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万岁身边,又有奸佞之徒,蛊惑着皇帝,去做各种荒唐事,让民力日乏,民心生怨,消灭了宁藩,只能算是治标,只有除掉万岁身边的奸佞,才是治本。而这次私自调动外四家军,也算个把柄……”
“哦?若是能抓住把柄,咱们就能除了那贼?”这名手下一听此言,神情大振“这外四家军南下以来,嚣张跋扈目无法纪,间银掳掠,无所不为,简直成了江南一害。就拿打南昌来说,要不是他们抢功,又何必打到现在还没了局,就只杀良冒功的事,就不知道做了多少。咱们若是能把他们扳倒了,也算是为江南百姓,除了一个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