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中,夜色最重的黎明前夕,整座城主府都已经,在之前的大战中毁于一旦。处处残垣断壁,一具具尸体,大都残破不全,染红了大地,令空气中充斥着浓重血腥。
篆刻符箓的精铁大笼中,陈元慎披头散,四肢都被打断,两根粗壮的漆黑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将一身修为禁锢,伤口处鲜血直流,顺着破碎甲胄缺口,不断滴落到地面。
这个谋逆叛贼,如今居然还活着,的确是一件,出乎众人预料的事。毕竟,相比于被押解进京,接受大帝审判,其下场远不如自杀身死,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保存几分生前颜面。
可活着的逆贼,远比一具尸体,更加能顾彰显功劳,既然陈元慎没有自杀的勇气,城中平叛的功臣们,自是极其满意。他们已经将一切查明,所有证据确凿,陈元慎谋逆之事,已经成了铁案。只有这样,才敢放心的送入帝都,免得出了差池,功劳没有还要惹得一身腥臊。
“押送叛逆进京,启程!”国戚侯爷神色亢奋,低吼一声重重挥舞手中大刀,满脸意气风。他从来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可以,将从不正眼瞧他的陈元慎,亲手装进运送重犯的囚笼之中,实在是大快人心。
拉动囚笼的马车,缓缓驶出一片废墟的城主府,而此刻头顶之上浓重黑暗,正在快速消退、散去。九日将升,驱散世间黑暗,令道路两侧一个个麻木面孔,缓缓浮现出来。
他们看到了,被关押在精铁大笼中的陈元慎,一张张面孔顿时扭曲,咬牙切齿露出无尽怨恨!
他们的家,大都位于城主府周边,遭到之前叛乱影响,已被打成粉碎。每一个人,都家中亲人死伤无数,对导致这一切的陈元慎,短暂震动难以置信之后,便是深沉至极的怨恨。
“狗贼,还我女儿!”
“陈元慎,你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陈家,株连九族断子绝孙!”
嘭——
一块石头,重重砸在陈元慎额头,顿时撕裂伤口,鲜血流了出来。
人群稍稍沉默,见押送的军将没有表示,一块块碎石、鸡蛋、烂泥、粪便……铺天盖地砸落下来,恨不能将夕日高高在上,备受尊崇的城主大人,当场给撕成粉碎。
陈元慎始终蜷缩着身体,护住要害一动不动。
汹涌如潮的人群后,靠近长街的某扇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看着眼前一幕,眼珠很快变红,粗重喘息中他伸手抓住窗户。
“你想找死,可以跳出去,但这样做的话,就辜负了你父亲所做的这一切。”李如花坐在椅子上,手持茶杯缓缓开口,声音冷漠至极,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陈商略身体颤抖,眼珠一片赤红,他没有回头,口中低吼,“救他,你一定可以做得到,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李如花喝了口茶,语气更冷,“你的命,本就是我救的,所以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放下茶杯,略略沉默后,语气稍稍缓和,“你知道的,你父亲选择走出这一步,便是以自己身死,换取你能够活下来。而他……我救不了。”
就在这时,精铁大笼中的陈商略,突然抬头看来一眼,木然、平静眼眸之中,露出一丝欣慰、制止,他微不可查,却又坚决至极的摇了摇头。
队伍渐渐远去,长街上的人群,跟随着离开,噪乱之后的安静,让人很容易生出一丝恍惚之感。
陈商略“噗通”一声仰面就倒,人在地上如一截枯木,闭上眼流出血泪。
“哭吧,就当为你父亲送行,陈元慎这个人,我倒是小觑了。但你要记住,你父亲之所以,落得今日地步,都是因为忠武侯宁秦。是他,导致你的父亲,必须走出这一步,才能让你活着。”
李如花走到他身边,跪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声音平缓安宁,如溪水灌注进入陈商略狰狞暴戾,恨不能毁灭一切的心田。
“忠武侯宁秦……忠武侯宁秦……忠武侯宁秦……”他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呢喃,血泪不止。
一片废墟的城主府,某片阴影中,肉肉站在其中,从头到尾她都在这里,却没人能够看到。此时,她抬头看着,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神色淡
漠眼眸中一片冰寒。
之所以并不担心,来自西荒与李家的合作,原因很简单,离开西荒帝都后,她就能无所顾忌,只要动手杀了房中两人,合作便不攻自破!更别说,李如花现在做的事情,让肉肉杀意更重,嘴角逐渐勾起,露出一抹狞笑。
她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凶残,不只是说说而已。杀人这种事,实在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也就只对秦宇不同。
李家三代又如何?杀就杀了,难道还能找到她?退一步说,即便真的找上来,她会怕?一群主动送上门来的点心罢了。
抬手,肉肉指尖的黑暗,蓦地浓重起来,就像是悄无声息见,出现了一只怪物,张开了自己的大口,欲要吞噬世间一切。
房间中,李如花脸色大变,她掌心中的红斑,这一刻像是燃起,传出强烈的灼烧刺痛!没有半点犹豫,她伸手抓住陈商略,低喝一声两人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肉肉挑了挑眉,保持着点出指尖姿态,眉头皱起露出无奈,“讨厌啊,你干嘛阻止我?”
“挑衅?我这也算挑衅,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不就是捏死两个小虫子,至于说的如此严重?”
“行行行,你说不杀就不杀,别动不动就翻脸好不好?咱们好歹是多年的邻居。”
“哼哼,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去,絮絮叨叨的烦死了!”
转身就走,她眼眸沉凝,冰冷中暴戾涌动。
唰——
肉肉消失在黑暗之中。
……
“陛下,臣想不通。”承天王皱眉开口,脸色忡忡。
他与陈元慎之间,算不上交往过密,但多少有些往来,否则当初百溯真圣,也不会主动前去拜访。
对陈元慎,承天王自认为,还算有些了解,那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谋逆造反?简直是笑话,除非天地大变,出现席卷八方的浩劫,没人能撼动皇周统治。
陈元慎的造反,更像是在主动求死。
押解队伍,已经来到京畿,帝都守备司验明正身后,正在将陈元慎压入天牢待审。可谁都清楚,被押入帝都的陈元慎,注定十死无生,所谓审讯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承天王此时,脸上的忧虑,绝非是为了陈元慎。一方主城城主,足够算是位高权重,突然因为“谋逆”被杀,这件事处置不好,怕是会在朝中引动荡。
九重之上,珠帘后的大帝,神色一片平静,“陈元慎是在求死,他活着来帝都,是要朕出气,以求保全他那个,送到中荒李家的儿子不死。”
略微沉默,大帝冷笑一声,“陈元慎是了解朕的,但他未免有些,小觑了朕的心胸。但朕,依旧满足他的心愿,给陈商略一条活路。”
承天王躬身行礼,“陛下宽宏!”
大帝挥手,“去吧,传令刑部,不需要再做调查,给陈元慎一个痛快,终归曾执掌过,我西荒一座主城,不可过分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