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空山,夜莺婉转,野虫低鸣,夜愈深。
密林之中,有兽低哮传来,夜空里云雾飘渺散开,花叶露浓,树梢之上,有人踏叶而过,轻盈无声。
约莫子夜时分,湛蓝忽然听到一阵凄婉的笛声回响山间,笛声带出有悠远的回音……而后,有不寻常的风声传来。
她记得御天是有笛子的,而那只笛子不但能吹出美丽的曲调,还能驱动可怕的毒蛊在人体内活动。在凤安宫时,她潜入他的房间,曾经看到过他的曲谱,仔细分辨这笛声,倒是并非驱动毒蛊的曲调……
她警觉推了下身旁和衣而眠的金风,见他不动,忙低声唤他,“风,醒醒,好像不对劲儿!”
金风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他素来浅眠惊醒,怎么会……湛蓝暗惊,忙扣住他的脉搏,可脉搏和心跳都平稳有力,不像是中毒。
她低咒了一声,忙伸手摸过那把“沁冰”……却只是刚刚坐起,尚未抽出剑刃,一把匕首便精准无误地抵在了细嫩修长的脖颈上,沁冰被轻而易举地夺走。
“湛蓝,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相较于我之前所做的,这……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你。”
御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全无刚下马时的虚弱。
见湛蓝眼瞅着金风,僵持不动,他烦躁地叹了口气,“放心,金风他们没事,只需多睡一天而已。”
湛蓝恢复镇静,她一身寝衣,身上藏不住武器防身,手……悄然从枕畔摸过那只并蒂兰花步摇簪藏于袖中。“只要你不伤他们,不抓他们,我跟你走,否则,我只要往前一碰,就……”
他眸光于黑暗中微闪,不禁担心真的会伤到她,忙把匕首向后挪了一下,“他们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我怎么会傻得自找麻烦?”
湛蓝随着他从营帐里走出来,就见四周有三十多个煞气凛凛、手持西夏弯刀的黑衣人,他们呈一个黑色圆圈,包围了这片并不太宽敞的小营地。
林间猛兽低吼,马匹拴在不远處的一棵树上,受惊了似地不断地拿前蹄蹭跺着地面。
山谷内清寒的空气潮湿,肃杀之气浓重,湛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上的寝衣单薄,肌肤上起了一层粒子,她忍不住抱住双臂。
御天从她脖颈上移开了匕首,又进入营帐里,片刻后,她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天光幽暗,湛蓝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看到他吊着的左臂也恢复了灵活,显然,他的伤已经在几个时辰内恢复了大半。
“七皇子果真高深莫测,竟是我完颜湛蓝轻敌了!”她系上披风的系带。
御天脸色骤然僵冷,黑暗的天色掩藏了他的异样,他却猜测不透,她是何时注意到他另一个身份的。
凭她这样聪慧绝顶,是他拒绝杀西夏皇帝时,她就起疑了吧!
马一直狂奔不停,湛蓝头被蒙了黑色面罩,被御天揽在身前,看不到路,让她只觉得颠簸疲惫,骨架快要散开似地,浑身都在痛。
她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却能感觉到空气的变化,气味儿的转换,阳光出现又偏斜,以及路人的声音……
她隐忍着,沉静默然,一句怒斥骂词都不曾有,更没有抗拒挣扎,俨然是一个最配合劫持的人质。
西夏七皇子,她打探到的,当然并非只是一个名号。
他之所以常年颠沛在外,是因其生母曾经是西夏皇身边的一位奉茶宫女,偶得西夏皇帝临幸,诞下一子,却被后宫众妃排挤,纵然被册封为妃,最终还是获罪處死。
而御天,本是名正言顺的七皇子,因生母去世,又得西夏皇帝喜爱,被一众妃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为活下去,为复仇,独自逃出皇宫,从此颠沛流离,后来被楚氏收养。
楚氏当年还是宜周皇妃,未雨绸缪的她,四處搜罗被各国王室贵胄丢弃的孤儿,为的是利用他们与各个皇族贵胄之间尴尬的血亲关系,激发他们内心的仇恨,将他们训练成为能力惊人的夺权工具,妄想利用他们颠覆天下。
当年,御天有幸得奇章子收入门下,不过是因为奇章子与楚氏年轻时的一段绯色韵事,这秘闻,也是苍龙利用千刀门才探查出的。
除了楚氏秘密藏身的那片山林,御天在宜周境内,再无其他去處。
而那一處无名山林,早在拍卖会之前,苍龙便已经摸查清楚。
她在离开宜周皇宫当晚,就给完颜袭写了信。自然,她这一路上也猜测过御天可能的举动,御天恐怕并不知,她真正要给完颜袭的大礼,不是他,而是楚氏!而从那片无名山林到完颜袭的军营,快马只需两天时间。
因此,她只需要配合御天的所有安排,得两日安然,便能将一份完整的大礼送给完颜袭,顺利进入康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