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那天抓我,逼问我,是不是水家的孩子,还问我有没有听说过康辽靖襄王水敖。可是,我翻遍了康辽史书,也没有查到水敖其人呢!”
他转开身躯,侧身经过她,取了佩剑挂在腰带上,背对着她,说道,“楚氏是个疯子,想当太后,相当宜周皇帝,已是丧心病狂。为了离间我们,她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得出来。水敖这个人,我也不曾听过,靖襄王这个封号,在我们康辽,也不曾有过,别为了这件事胡思乱想。”
“嗯。”她随着他走到营帐门口,见他冷绷着脸就要掀开帐帘,似急着逃离的样子,她拉住他的手。
他只得又站住脚步,转过脸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怎么?舍不得我离开?”话虽然这样说,他的手却已经掀起了帐帘,门外的守卫忙帮他完全掀开,却恭敬地低垂着头,不敢往里看。
湛蓝瞅着他铠甲上的花纹,素手扣在他宽阔冰冷的腰带上,额头轻触着他的下巴,声音柔柔地说道,“只想问你……午膳什么时候回来?”
他大掌按在她的背后,轻抱了她一下,突然,眼眶里一阵酸涩。“傻瓜,当然是午膳的时间。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飞快地低头,在她唇上轻吻,视线却并没有触及她的视线,随即,他走了,脚步比这个吻更快了十倍。
湛蓝站在掀开的帐帘内,轻轻掩了一下微敞的艳红纱袍,正看到西边不远處的一處营帐的帐帘掀开了半边,里面一个女子正遥遥望着她……
湛蓝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眼中强烈的憎恨。
看吧,看吧,她倒是不怕赫连恒会知道这一切,她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总有资格接受新的恋情。长痛不如短痛,早一天让他知道更好些。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垫着脚尖,哼着欢快的曲调,内伤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大概是完颜袭这几日以内力帮她调治过。
她舞步旋转,长发飞扬,享受着此刻自由自在的感觉,身姿翩然,宛若一直快乐的凤尾蝶,那花容月貌,因少了太多烦恼,顷刻间光彩照人。
当她划过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前,她舞步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一僵,荡然无存。
是她的错觉吗?刚才……镜子里分明多了一个人,月白银绣锦袍,蝶纹镂空面具,宛若削成的完美立体的脸形,是夙焰!是赫连恒!
那张如妖似魅的脸,她绝对不会看错。
她狐疑地环顾帐内,搜寻垂帘,箱柜,连软榻上的毛毯都没有放过,越是找不到,越是毛骨悚然。
这一定不是幻觉,她清楚地嗅到那股熟悉的龙涎香,她的鼻子可是比眼睛更灵敏!
她走到镜子前,借着镜面反射,警觉小心地查看着帐内的动静,帐内只有她一人。
但是,遮挡在床前的暗金色垂纱,却无风而动,她转身看向垂纱,背对着镜子,她怕自己错漏了什么,又回头去看镜子里的动静……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可笑又可悲,像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她也知道,他一定在暗處笑话她的愚蠢,可她还是忍不住看向镜子。
身着红色纱袍的倩影,背后那几道细长的白痕在镜面上触目惊心,她一直没有坚持用祛疤的药,总是断断续续,伤痕自然不会那么快就消失。
“我知道你在,不过,你应该去看被囚禁在另一个寝帐的索檀雅,她才是你真正爱的并对你更有价值的女人。”
寝帐内,忽然就寂静沉沉,仿佛空了,那股龙涎香也淡淡地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帘幕被猛然掀开,她惊得转过头去,就见金风和苍龙正进来。
他们一见她身上的纱袍,脸色骤变,金风迅速扣住苍龙的手肘,又迅速走出去,抛下一句话,“马上换衣服!”
湛蓝走到衣柜前,手心里却冒出涔涔的冷汗,她闭着眼睛,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猛然拉开柜门,里面只有衣服,并没有藏人。
呼出一口气,她渐渐安静下来,手指拂过一套一套精致华艳的凤袍,最后,取出一套珊瑚红的牡丹鸾凤骑装丢在床榻上,并蹲下来,从下面一层的小抽屉里取出搭配的马靴和头饰,尚未站起身来,眼前光线赫然一暗……
她眼角余光里,多了一双一尘不染地月白翘首革靴,脚踝外侧绣着螭龙祥云,不过巴掌大的团形绣文,却栩栩如生,刻画出白云间螭龙盘翔的狂傲凶猛之态。如此绣工,普天之下,只有宜周尚宫局的司织坊才能绣得出。
而她还是宜周皇后时,曾经进过司织坊,尤其叮嘱过绣娘,在他的白袍白靴上,不要加过多的彩色丝线刺绣。那时,她想象着他穿在身上的样子,心底还是甜美的,但是,现在……这双靴子,狠狠地刺痛了她,心弦猛然一震,她刚要开口,眼前又多了一套蓝色骑装。
“穿这一套,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他口气寻常,仿佛是平日出门,给她一点穿着意见般随意。
而这,亦是夫妻之间最亲昵,最自然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