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恒见她身上穿得单薄,焦躁地只得强压住火气。事已至此,急躁暴怒,已然于事无补。
湛蓝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免烦躁。
事实上,当他揪住秦景瑞的铠甲,她就已经发现了他——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他因为失去了志高的权利而仇视着她,所谓的爱恋,相较于他的江山,相较于他的仇恨,竟如此微不足道。
原本的夫妻两人,如今近乎反目,她心凉彻骨,不,她早就心凉了,如今,不过是寒秋入了严冬而已,再也不会有任何境况比这更糟糕的。
远离了队伍十几丈,她在前,他在后,沿着河边已经被踩踏扁平的草地往前走,她一直没有回头,淡漠幽冷的气韵,从唯美纤巧的背影里扩散出来,无形之间柔柔杀掉他大半怒火。
他疾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肘,隔着蛟绡纱袍与内衬的白丝锦衣,她瘦削的骨节突兀地被他握了满手,这触感,刺痛了他的心,于是,开口之时,他怒火也突然发不出。
“湛蓝,给朕说清楚,那些银两是怎么回事?”
她拧身甩脱了他的手,蝶袖飞扬,凤眸顷刻间凌厉清寒,她女王头冠上的珠翠映着朝霞艳红的光,光芒夺目,越是衬得肌肤白腻,俏颜惊艳绝美。
他心神一震,一再防范,却还是被她掳劫了视线。
她却绝然冷笑,“赫连恒,没想到,你第一句开口,竟是这样的问题!”
他转开视线,不看她暗藏绝望的双眸,他也不明白,如今夺取天下的人是她,为何她还如此绝望?“你最好马上回答朕。”
“为何你不问我,为何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我完颜湛蓝的安危,在你心里,果真堪比蝼蚁?!”
她到底在说什么?有错的人,分明是她!为什么好像是他错了?“完颜湛蓝,你明知道朕最想做的就是踏平康辽!”
湛蓝气结点头,“是呀!我知道!不过,你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为复仇,还是为你个人独霸天下的私欲?人人都称颂你是明君,你曾经为赈灾亲赴灾区,曾经为你的百姓,打败折磨他们多年的楚氏,那么请问你,在与康辽这一战中,百姓的命,我的命,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他薄唇紧抿,鹰眸俯视着翻滚着浅浅水浪的河,没有就此解释。
他是为复仇,也是为私欲,夺天下是父皇的梦,是他的梦,是整个赫连皇族的梦,他不能否认这一点。
而他与她之间的隔阂,就如这条河,宽无边,深无底,河上尚有一座百年石桥供人渡,他与她之间,却连一句贴近的言语都寻不到了。
如若她此刻还乖乖呆在宫里,天下与她,都是他的,他自信能做到这一点,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甘愿。可是现在,他的梦忽然变得可笑起来,是他太贪婪了吗?
“好吧,我们不谈天下,天下这个话题太沉重。在你眼里,我是个女流之辈,你宜周帝定然在想,女人绣花跳舞就够了,何必管天下事?”她嘲讽地笑出声来,字字句句浸透了剧毒,“不过,你来康辽军营,口口声声说为我,却千军万马压境,还让索檀雅在完颜袭出战之际,摆出一条毒计,意图将我害得万劫不复!所以,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他剑眉几乎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本要急于辩驳,见她气息不顺,脸色惨白无血,不禁又担心她的身体。她内伤定然未完全痊愈,又连日疲惫,再这样下去,她就算坐上女王之位,也不会长久。不过,他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湛蓝,你认为朕会让索檀雅害你吗?朕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你利用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从袖中取出那枚赫连一雯拒绝代为转交的玉佩,“这是从索檀雅的枕头下找到的。除非你亲手给她,否则,她绝不会拿到这东西!”
他脸色骤变,“你怎么会找到这个?”
“我怎么会?哈哈哈……你的神情真可笑,仿佛被捉jian在床了。”她笑得前仰后合,脚下不稳地摆,身姿轻飘飘地晃。“我应该不会发现对吧?赫连恒,你好狠毒的心!”
他担心地看了眼她的脚下,有石块沿着边崖滚入河中,“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最好的解释!”她拒绝再和他谈及任何感情的问题,“赫连恒,如果你真的想复仇,就应该和完颜袭单打独斗,而且,我一定给你这样的好机会。”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赫连恒恍然大悟,谈了这些,原来她只是找他兴师问罪?应该兴师问罪的人是他才对吧!
“完颜湛蓝,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把朕的军队、把朕的宜周、把朕的国库银两全部还给朕!”可恶,每次看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他都会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