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也在心里说;“看起来此人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过去和现在的事实,都证明对这种人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众人想不到这场辩论战一上来就以短兵相接的形式展开,精神分外集中,几十道目光都攒集在胡服和熊老七的身上。
胡服郑重地说道:“麦收已经结束,减租减息马上就要开始,县府早巳发布了命令,区长也找你谈过几次,你一直没有明确地表示过态度。我们驻军工作组,受赣榆民主县政府的委托,应乡亲们的请求,今天要你明确地谈谈自己的看法。”
“胡政委既然下问,敝人可以公开表示。谈白地说——”熊老七抖动了几下执拗的下颏,毫不掩饰地用挑战般的口气回答道,“敝人不赞成这有违祖规的减租减息!”
熊老七不赞同减租减息,原是人们意料中事。可是面对众人毫不掩饰地作出这般固执而决绝的表示,人们仍然不能不感到几分惊讶,也激起了更大的愤慨。
“熊老七先生,我们曾经对你有所期待。看来,这只是个善良的愿望而巳。”面对着熊老七的挑战,胡服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一笑里渗透着轻蔑。“我们也谈白地说,跟本就没有希望你的开明。可是,我们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赞成减租减息?”
熊老七坦然回答:“租地交粮,借债还息,一靠产业,一靠劳力,两相情愿,各不相强,这是一般的常情常理。佃东佃户对半分租,七分银子三分利,这也是祖辈以来的老规矩。沧海桑田,改朝换代,这些常规例一直维持不变,佃东佃户相安无事,债主债户照旧来往。如今贵党贵军平白无故地要加以改变,这未免有些违反常理,不合人情吧?”
胡服冷笑了一声,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熊老七说道:“各个阶级都有自己的规矩和道德标准,这些都是维护本阶级利益的武器。佃主佃户对半分租,七分银子三分利,在你看来当然都是天经地义,因为这些符合你的利益。”
陈士榘接着说道:“任何人要求改变这些规矩,在你的眼里都是违反祖规,不合人情。我们认为,任何规矩的合理不合理,只能有一个标准,就是看它符合不符合大数人民群众的愿望和利益。今天,主佃双方都有人在场,不妨听大家的意见。”
“谁说对半分租合理,那是睁着大眼说瞎话。”熊方文第一个抢上来说,他面对熊老七扳起手指数落着,“种子、肥料、牲口、犁农具、劳力,都是佃户人家出,你们佃东就是仗着着几块地皮。”
方建说道:“丰收的年成,大秤秤,大斗量,五斗抵不上你家三斗。歉收的年月,还得缴压地粮。佃户人家还得向官府和军队交锐纳捐,出差伕。大伙折腾一年,分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你凭良心说说,这算合理吗?”
“我来补充几句!”朱明远插上来说,“根据国民党政府的法律规定,各种捐税是按照土地占有数字分摊的。可是地主财东和官僚政府串通作弊,把很大一部分捐税转嫁到了劳动人民身上,这太不合理了!”
胡政委说:“农忙季节佃户人家摊上差伕,田里农活就得雇人帮忙,工钱自然归佃户自己负担,佃主照收租子,斤两不让。劳动人民眼下还不是土地的主人,可是得为土地流汗流血。而土地的真正占有者,到可以投机取巧,弄假作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请问熊老七先生,这也算合情合理吗?”
“也让我说几句。”熊大娘向前挪挪板凳,探着身子质问熊老七说,“你口口声声这规那矩,还不是你们这些地主老财自己立下的!你这不赞成那不赞成,你就没问问大伙赞成不赞成你那一套?往年每逢过节,就要给你家送礼,一不满意,你就拿退租地来吓唬大伙。”
一大妈接着说:“过年要到你家出工,活计堆成山,这样没做完那样等着,恨不得叫大伙把老母猪肠里的尿都给你掏出来洗干。我来到大树村三十年,你算算我给你家出了多少冤枉工?别说一文工钱没到手,就是连你家的一口残茶剩饭都没沾唇。你说这算什么规矩?这明明是那个——”这大妈停下了,思索着个新学到的字眼。
“剥削!”熊方建提醒这大妈。
“对。罗嗦。”熊大娘愤愤地指着熊老七,“你这个剥大伙的皮,削大伙的肉的家伙,还‘罗嗦’什么?!”
“不要说剥皮削肉,就是连骨头他也要榨出油来。”一个老佃农愤慨地接了一句,转脸对着熊老七说,“你说七分银子三分利是祖辈的老规矩,可你也没照着这个规矩做呀。你订下规矩借你七十块钱,年利三十块,这算七分银子三分利还说得过去。到期还不上债,你就逼着大伙连本带利再加一番。”
“不错!两年下去,七十块的本钱,就得交给你一百一十多块的利钱。你算给大伙听听,这到底是几分银子几分利?”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不是七分银子三分利,是三分银子七分利!”几个小伙子齐声吼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