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全是划水时的哗哗声,还有马的嘶鸣和打响鼻的声响,士兵们也在低声说话,随鲁之甲过河的都是他的家丁,在军纪上比一般营兵要放松许多。
足足过了一刻钟功夫,所有人都看到小船靠近浅滩,冲上岸边。
几个渔夫模样的人冲过来,拉着绳子把小船往上拉了拉,然后几个内丁先牵马下来,有人过来搀扶鲁之甲。
“不必。”鲁之甲道:“本将还不需要人搀扶。”
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现在过河的五百多人全部是铁骑营的骑兵,几百人散开在三里方圆的河岸边上,天黑前后不少战兵在四处捕鱼和架起搜捡来的木头还有枯掉的苇杆点亮篝火,队伍相当的散乱,大半的人都脱掉了铁甲,马匹被胡乱十几匹一群的扣在一起。
鲁之甲相当不满,不过他看到李承先也脱了甲坐在地上休息,一时倒不好说什么。
“鲁大人辛苦了。”李承先赶紧奉上一锅鱼汤,然后悄声道:“大人必定不满,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此番过河的五百多人除了少数内丁外皆为新兵,耐不得长时间的约束和辛苦,他们已经颇有怨言,士气低落,如果末将再强行约束他们整装备战,或是保持队列,还得等到明后天才能接战,末将怕他们的体力和士气会低落到谷底,那时反而不好了。”
鲁之甲看看左右,跟他过来的新兵已经全部自行跑开了,根本没有等命令的觉悟。这时他才醒悟过来,不管是马吉千总的二百五,还是张文举等人的四百五,这些兵马全部是新兵,将领身边的内丁都是不到十人,几个千总和守备都司加起来的家丁才三十多人,加上自己和李承先的家丁也不到百人,明天继续有铁骑兵过河,加起来八百人的战兵九成都是新兵,完全没有战场经验,军纪约束也不怎么严重,只有甲坚兵利这一条还算合格。
另外鲁之甲想起来,如果要等逃民部队也全部过河还得再耽搁一天,于是他叹口气,说道:“明日要剩余的骑兵过河,那个刘伯镪的人就过来一些人当向导就行了。”
“刘伯镪呢?”
“他当然要过来,那边还有个宋生带人等着,我要他们当先期向导。”
“好的,”李承先道:“请大人放心,末将明晚为前锋,一定在最短时间内攻破耀州城。”
“唔。”鲁之甲不知怎地突然感觉毫无信心,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和辽镇大多数将领一样,鲁之甲只能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完全没看过兵书,就打仗来说当初他还是个小伙子时跟着李如松到朝鲜拼杀过,后来辽镇兵撤回,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鲁之甲也从一个把总一直做到副将,当初的辽镇老人,李如松和祖承训等老将早就已经离世,鲁之甲也不记得这些老人是怎么打仗的了,不过记忆深处,似乎也就是和现在一样,营兵摆开大阵,乱放一通枪炮,内丁骑兵披甲冲锋,然后敌人就稀里哗啦的跨了,当初打倭寇是这样,打王杲和董兀堂都是一样,打那些蒙古人还是这样,辽镇骑兵所向披靡,向来就是看家拿手的全挂子本事。
至于营兵和骑兵日常怎么训练和管理,也是按这二三十年来的规矩来做,不过听说在老总兵盛年时,也就是宁远伯李成梁壮年的时候,对步阵骑阵都有严格的训练,不过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最少是四十年前了,现在的辽镇将领早就不知道当初是怎么个练兵法了,在十年前辽镇是穷困潦倒,有钱只用在内丁身上,现在朝廷给了这么多银子,装备起了眼前这支威风凛凛的铁骑兵营,然而怎么善用这铁甲骑兵,鲁之甲却已经懵懂无知,毫无头绪可言了。
“咱们现在这里是洲子鼎。”刘伯镪指着四周,说道:“往前攻耀州城,最好是过苇桥,直攻耀州城下,而且最好是半夜时出,天明时开始攻城,这样出奇不意,可一鼓破城。”
鲁之甲看看姓宋的生员,见对方和逃民都没有人反对,知道这是最佳路线。
沿柳河到耀州都是河流纵横的水域沼泽区域,过了苇桥就是耀州城,鲁之甲决定在苇桥处设营突击,如果战事不顺就在沼泽区域的苇桥设营驻守,因为明天也就是二十六日时马世龙已经赶到,带着两营的步兵和骑兵主力赶到,就算陷入僵持,几天之后又会有千多战兵过河,最少能配合着把耀州拿下,然后赶紧撤走,不过如果战事不顺的话,可以直接掩护鲁之甲他们撤走。
最少从宋生的最新情报来看,女真人并没有往耀州增兵,似乎近来东江活动很猖獗,大量的兵马往太子河和苏子河流域还有辽南四卫及连山关凤凰城一线去了,这边女真人就算觉了,报到辽阳再从辽阳各处调兵再快也得五天以上的时间,有这时候足够拿下耀州了。
现在鲁之甲唯一担心的就是女真人得到迅息之后整个牛录会放弃耀州跑掉,不过按理来说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女真军法相当残酷,这个牛录奉命防守耀州,没有得到军令之前就必须守在耀州,哪怕真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
“晚上出兵,”鲁之甲决断道:“明早天亮之前拿下耀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