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说章越讲得是欧阳修的故事,都是来了兴趣。欧阳修早已名满天下,又是嘉祐二年省试的主考官。天下读书人眼底的文坛大宗师,他的几则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
比如说‘画荻教子’,‘三上’啊,但这个与两位学子同渡的故事,倒是没听过,很是新鲜。
“三郎快讲,快讲!”
但见章越言道:“三人同渡,于是在船上即兴作诗,一位学子见一头鹅跳下江,于是作诗道‘远望一只鹅’。”
听到这里众学子不由莞尔心道,这叫什么诗。
“另一学子接道‘远望一只鹅,扑通跳下河’。”
众学子闻此有的人已是笑出了声。
“两人相互赞叹,对方的诗句之后,于是问欧阳公‘你为何不与我等联诗,莫非诗才平平不敢出手么?’欧阳修不假思索地道‘白毛浮绿水,红掌泛清波’。两人听了虽是心服,但面上却贬欧阳公之诗平平,不能与二人相提并论。”
听到这里,已有人暗暗笑,看了祝秀才一眼,但见脸已是红了。
“过了一会三人下了船,但见岸边有一堆燃尽的草灰,于是一人又开始吟诗‘远看一堆灰’。另外一人思索半天接道,‘近看灰一堆’。然后彼此又互相吹捧,一人问道欧阳公‘方才也就罢了,如今怎联他们的诗?’”
“此刻欧阳修不得不道‘一阵狂风起,漫天作雪飞’。两人听了竟还是说不如他们的,还放言让欧阳公再加努力。”
此刻众人已是暗笑,若不是碍于祝秀才的同窗面子,不少人早就捧腹大笑了。
这时候但见吴大郎君,吴安诗已是举盏朝此地走来。
章越继续道:“三人又走了一段路,想到要见到欧阳修了。一人诗兴大道‘两人同一舟’另外一人续道,‘去访欧阳修’。这次欧阳修也不等二人问道,‘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羞’。”
说到这里,众人再已无法顾及祝秀才的面子,一并哈哈大笑。
祝秀才脸上也是青一阵紫一阵地,鼻子都气歪了。
他找回场子地道:“三郎真是了得,千里之外竟能知道欧阳公的故事,莫非三郎竟与欧阳公相识不成?”
章越笑了笑道:“哪里有这机缘?不过道听途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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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吴安诗已走来道:“何人说识得不识得欧阳公?我倒是识得的。”
众人见吴安诗一并拱手行礼。
一般人说他与欧阳修认识,众人只会当他吹牛。但吴安诗认识绝对是真的。
欧阳修有名篇《答吴充秀才书》,就是写给吴安诗他爹吴充的。
当时吴充进京考进士,写了文章给欧阳修,欧阳修对他的文章称赞了一番,然后探讨文章之道,其中有一句‘为学者一般都求道,但是很少人能达道;非是道远人,而是人过于沉溺所谓文章之道’。
如今欧阳修与吴充更是儿女亲家。
众人说了章越方才说了欧阳修的故事,又将章越方才所作之诗请吴安诗点评。吴安诗虽考不中进士,但生在世家眼光还是有的。
他读了此诗,看了祝秀才一眼然后道:“三郎与他兄长,都乃吾好友,得罪三郎即是得罪我。祝兄我不喜欢嫉贤妒能之人,你这酒也不必再喝了。”
祝秀才当即满脸羞愧向众人道:“诸位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看着祝秀才狼狈而去,章越微微诧异,他与吴安诗不过见了两面,几时就成了好朋友了,莫非又是看在二哥面上?
祝秀才走后,吴安诗对章越道:“不料三郎为经生,诗才也如此好。”
章越笑道:“我这诗才时高时低,不能作数的。令吴大郎君见笑了。”
吴安诗朗声一笑道:“是了,我与欧阳公相熟,而这一次进京也曾上门拜见数次,怎地没听说你方才所言的故事。”
章越心道,完蛋,这分明是后世文人段子手编得段子,然后冠了一个欧阳修的名头。
这就和如今网上到处飞的鲁迅表情包一样。
“这句话我没说过。”
“如果拿不准这一句名言谁说的,就是鲁迅说的。”
“你尽管编,说过一句算我输。”
如今欧阳修在大宋文坛的地位就是如此,但最大问题是他老人家还在世啊……
这不就穿帮了嘛?
哪一天欧阳修亲自找到自己道,这话老夫不记得说过啊!
章越就要当场找个洞钻进去了。
面对吴安诗的问题,章越只好满满地尴笑,希望这个故事不要因为自己传入欧阳公的耳里,然后抹杀了后世段子手的努力。
章越尽管尴尬,但吴安诗却并不在意。
“书借了否?”
章越道:“多谢大郎君,已是借了。”
“三郎若有闲暇来府上小住个二三日吧!”
吴安诗对自己甚是器重的样子,这令章越感觉有些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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