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甫道:“官家虽说是宽仁,对下面一贯宽纵久了,但也难保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动真格的。”
章越道:“过几日就要鹿鸣宴了,不会在鹿鸣宴前……”
“难说。度之虽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你乃第三名,难保不会有人眼热。”文及甫善意地提醒道。
章越心道,文及甫说得对,就怕无妄之灾,或者有的人就是眼热嫉妒,也不排除有人想搞个大案来邀功,专拿自己这样没‘背景’的人下手。
故而谨慎一点不会有错,自己还是早作防备就是。
如今自己随着阅历见涨,看事也不能只看眼前,还看到后面几步,交朋友也不能单纯从感情来考虑,也要从功利角度而言。
文及甫如今虽说还不是亲戚,但可以提前作朋友交往,他可比很多人提前知道很多消息。
到了私下的时候,章越对文及甫笑道:“周翰兄后日不知是否有空,我请你吃酒。”
文及甫看向章越道:“哦?莫非三郎有事求我?”
章越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与周翰兄好好亲近,日后想请你多提点。”
文及甫眼底透出笑意道:“好。”
当下二人定了地方。
章越请客如此不是为了还人情。文及甫这样人物又不缺一顿饭,就算是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是。
就算要好的朋友,人家帮了你,其目的也是因为你身上有对方有用的东西,日后求到你的时候能帮对方一个忙。想当初刚出社会时,章越总觉得请一顿饭就算还完人情了,其实饭局恰恰是建立交情的开始。
故而章越那句‘日后请你多提点’,言下之意咱们二人交情长着呢。
文及甫听了就会意。
至于章越身上有什么是文及甫所需的。
章越猜测过去,文彦博八个儿子,文及甫身为第六个儿子竞争压力肯定很大,而且至今还没有荫官。
故而文及甫从父亲那得到助力有限,更愿意到妻家那边寻求帮助。
之后就是一顿家宴了。
章越,欧阳,文及甫,吴安诗,吴安持兄弟五人一桌,至于女眷也是一桌,不过是在内院。
章越心知十七娘必在其中,可是近在咫尺就是见不着,真是令人太不爽了。章越也是感叹,官宦人家里这男女之防也太严了,不说彼此说句话了,连打个照面都不能,真是令人郁闷。
众人在桌上说话。
章越听得吴安诗说起,吴充马上要转迁淮南转运使了。
淮南路可是宋朝最富庶的几个路之一。
章越心想,从京西至淮南,吴充这是遍任宋朝地方行政一把手的节奏么?
吴安诗方才受了李太君的教训开口道:“三郎若日后中了进士作了官,不妨去爹爹治下过的地方为官,好歹也算是个扶持。”
章越听了这吴安诗似修好的意思,但怎么听又不像。
文及甫笑道:“我看京西就很好,老泰山在京西一任,朝廷上上下下都是有口皆碑。”
吴安诗就喜欢他人捧他,很是高兴道:“那也要多谢国公的照拂。”
吴安诗突然感慨道:“如今中了进士都是要外放的一任,哪怕是状元公也是如此,至于……”
吴安诗看向章越言下之意,章越就算中了进士又如何?咱们吴家也不着急着成婚,否则他妹妹跟着你章越到个穷乡僻壤受苦怎好。
欧阳,吴安持目光看想了章越,看他怎么说。
章越笑了笑道:“我解试第三得来侥幸,到了省试未必如意。我如今就想着应对省试,万一不中一切休提,至于以后倒不曾想过。”
欧阳闻言称许道:“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就算不中也没什么,度之还不过十七岁,再等两年也不过十九,一切等得起。”
吴安诗闻言欲言又止,举起了酒盏。
吴安持见吴安诗不说话,表态道:“等得等得。”
文及甫笑道:“我看得出度之胸中自有锦绣,以一个省试衡量倒是太浅了。话说你们之前谁能想到度之第一次考解试,即是高中还是第三名。实话说,我第一个就是没想到。”
“但如今不服也是不行啊,我看大家都不用为度之操心了。”
众人点了点头,连吴安诗听了文及甫一席话后也是心道,以他的家世,能有如今,着实也令自己没有想到,着实爹娘和十七都是明眼人,能识人于草莽,辨才于寒微,唯独自己……
想到这里,吴安诗也放下成见劝道:“三郎,来喝酒。”
当即众人不再说沉重的话题,转而是轻松愉快的风花雪月之事。
章越见此终于松了口气,若说天下最精明的群体当属丈母娘,那么天下最难缠的群体就是大舅哥了。
不过如今……终于可以放手吃喝了。
说实在的,吴府的厨子确实是有一手,比樊楼的菜还烧得好呢。
于是章越风卷残云地扫荡着桌上的饭菜,至于吃相上他从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老人言能吃进肚子里的就是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