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宰相除授官职,故而章越接得任命后,还要去政事堂去感谢韩琦,张升。同时天子赐婚的事,自己也得去吴家张罗。
章越这回必须亲自上门一趟了。
不过这日章越约了苏轼,苏辙兄弟一并入政事堂。政事堂自唐朝起而设,明清时取而代之是内阁。
二苏与章越被小吏带至政事堂外等候。宰相尊重,章越三人见宰相亦如见皇帝,一样穿戴好靴笏。
见得韩琦,张升正从堂上步出,小吏立即上前给韩琦禀告。
章越旁观,韩琦身为宰相,行止之间都十分有气度,即便是这么随随便便从政事堂步出,但那股卓岳不群的范,着实令人醒目。
总而言之,韩琦一出场就好似乔帮主那般,仿佛身上自带BGM一般。
只是这股范,旁人觉得是士大夫风流,但在章越眼底韩琦这等鼻孔朝天之举却是等装逼行径,反正怎么看怎么不爽。
但先是制举推荐,之后是宰相堂除,在外人看来自己虽没有二苏那么铁杆,但也是半个韩琦提拔起来的人了。
韩琦,张升本要出政事堂,但听小吏禀告后停下脚步。
章越与苏轼,苏辙三人上前行礼。
韩琦先对章越道:“本朝故事,状元签判代还后即召试馆职,陛下亦如此动问,不过本相言状元公虽制科入三等,免去签判代还,但年纪甚轻,骤试馆职太速,既不是朝廷用人之意,也担心于众不服。”
“故而先让你到秘阁办差。虽非正式入馆,但也是陛下磨练用人的圣意,在此你务好生用心,不可因位卑而疏忽大意。”
章越闻言心底有些不爽。
原来秘阁校理真是正授啊,自己以为是贴职呢。
不过馆职是清贵之选,都是朝廷授予没有犯过错及京朝官,而且授馆职者必经考试。不仅授馆职要考试,知制诰也要考试,要不怎么称文学之士。
反正要在宋朝跻身高官,政治能力如何不谈,但一个个绝对是考霸出身。
当然也有不经考试而命馆职的,这必须惊才绝艳之士,朝廷会给予特殊的优待免去考试。
历史上宋英宗即位后,他听说过苏轼的贤名想要重用他,打算命他知制诏。韩琦反对说,不行,苏轼太年轻了,提拔至高位反而会害了他。
宋英宗又打算让苏轼修起居注,韩琦也反对,说陛下真器重苏轼,给他一个中上馆职就好了。不过入馆职要考试,宋英宗说以苏轼的才华,就不要考试了吧。
韩琦再反对说,苏轼年轻资浅,一定要经考试才行。最后苏轼召试学士院,这一次他又考了一个‘三等’,最后得授‘直史馆’。
章越起初也以为自己是不用考试,直授馆职,但经过韩琦说不是直授馆职,而是真以京朝官身份去秘阁修书,不由有些不太乐意,状元加制科三等,居然都没有取得免试授馆的资格。
不过章越知道既是朝廷已经安排,自己也不会反对什么,于是就有些不情愿地向韩琦称谢。
韩琦道:“修书之事先不急,陛下已亲口赐婚,你可完婚后再往秘阁赴任。”
“臣谢陛下隆恩,谢韩相公栽培。”
韩琦看了章越一眼,然后与苏辙道:“你真要辞去商州推官之职?”
章越方才明白,原来苏辙政事堂堂除为商州推官。
苏辙道:“回禀韩相公,下官在策对上狂悖乱言,不仅至于家门受辱,还令相公遭奸人讥讽,下官实罪该万死。”
苏辙确实是惶恐不安,韩琦欲升任昭文相,此乃朝野皆知的事,在此关键之时刻,一点风吹草动都变得非常的微妙,在朝野上下的眼底这件事会被无限的放大。一点细微之事,都可能导致最后功亏一篑,何况封还词头这么大的事。
苏辙因自己御试策对,被王安石拿来作为攻讦韩琦的利器,这对于被韩琦一手提拔起来的苏辙是十分不安心的。
韩琦闻言回顾与身旁张升相视笑了笑,然后对苏辙道:“本相为官三上三下,经历多少事,几句诽谤之词与之相较实如……如屁一般……”
若非此是政事堂重地,章越,苏轼差点都笑出声了。
堂堂宰相口吐芬芳,跟李德裕骂韦弘质贱人差不多。御试之中,章越将韦弘质写作韦洪质,因为太祖赵匡胤之父名叫赵弘殷,必须避讳。
章越突然才现韩忠彦的性格,实在是似他老爹。
韩琦对苏辙继续道:“你既上疏养亲,本相也不拦你尽孝道。你身子不太好,阁试之前不还大病了一场,既是养亲也在家歇养三年。等汝兄长代还回京之时,本相再荐你为官。动辄畏惧人言,为甚官去?”
苏辙感激地道:“谢韩相公。”
韩琦又对苏轼道:“汝文才甚矣,但出任地方官签判又是不同,好生用心实务。”
苏轼签署凤翔府判官,对于苏轼韩琦倒没太多的话,苏轼郑重地道:“谢韩相公提点。”
三人再拜谢张升,两位宰相即离开了政事堂。
章越与二苏又去沈遘,司马光等处一一称谢,中途还去酒楼吃饭,期间苏轼苏辙他们与章越言语起了王安石不近人情之事。
苏轼言道:“尧舜三代之治,必本于人情,不以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故而人情,不仅是吾治学之道,还为施政之所来,不近人情,不可为法,不近人情者更不可治天下。”
“爹爹言王介甫如王衍,误天下者必为此人,盖为不近于人情者,必为天下之大盗!”
章越闻苏轼之言略有所思。
王安石不近人情,那用于为政是否也是不近人情呢?
元佑时,司马光主政,遇到满朝诸公都问私计足不足。
众官员们都奇怪,哪有宰相见面就问官员‘私计足否’的道理,司马光解释说:“倘衣食不足,安肯为朝廷而轻去就耶。“
明朝袁宏道评价司马光,学问到了透彻处,言语句句都是人情,从不以道理约束他人。
苏辙问章越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