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从都盐院回至三司衙门,但见一名吏员在门口观望,一见章越回衙即上前迎道:“章判官,副使在盐铁厅里等了你半日。”
章越一听心知范师道还是事事落实的上司,说要今日要结果就今日要结果。
章越当即前往盐铁厅见了范师道。
但见范师道板着脸坐在厅中,章越立即上前庭参:“见过范副使!”
范师道没有好脸色道:“章判官今日为何不在衙门?不记得今日本官要你立即拿出章程么?”
范师道神情十分严峻,仿佛肃杀之严冬。
章越道:“回禀范副使,下官初任,事事不明就里,故而我今日要张孔目陪同去了都盐院一趟一窥究竟,如今回厅再行奏上。”
“哦?”范师道问,“那章判官怎么说?”
章越道:“眼下京中盐钞飞涨,是因都盐院中无钞可给,以至于商贾恐慌,追涨杀跌!”
范师道道:“如今京中大铺商操纵盐价,无可奈何。”
章越道:“铺商再大,但只要钞之权在朝廷,朝廷则不怕降不下盐钞。如今京中盐钞降价,需调陕西转运司给钞,但骆监院只肯给七千席!”
范师道眉毛一挺问道:“你是如何说的?”
章越将过程讲了一遍。
范师道面色铁青,章越以为对方要震怒时,却见范师道骂道:“薛向这老匹夫实在欺人太甚!此人”
“七千席盐钞糊弄谁来?”
章越道:“是下官面子薄,眼见整院的人都跪在地上,便……心软了。”
范师道冷笑道:“苦肉计罢了,这老匹夫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多着呢,朝廷也多次着了他的道,又何况与你。”
“此番三司要他盐钞解都盐院之困,你道他如何说?他说盐钞之所以飞涨,乃是因势家商户垄断市面盐钞之故,朝廷需将大钞改以小钞,使民既生流通之便,也可使盐钞流通更广!”
“他说朝廷若允他此议,他愿加印二十万席小钞!”
章越听了范师道之言,也是绝倒。
这薛向真可谓……一时无法用什么言辞形容,想骂你都一时找不出形容词来。
什么是小钞?
一般商人去提盐都有固定面额,比如交了多少钱便给多少席,比如三百二十席,一百三十五席这般,没有一个具体的数额。
最少的一席也是一百一十六斤,值六贯钱。
几百席的大钞肯定是大商家买,但对于资金不雄厚的小商家,以及那些富民就无法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购钞了。
所谓小钞,就是一席改为六十斤,行价值三贯钱的小钞。同时大量行一席,二席,五席,十席,二十席,五十席这样小额盐钞,提升盐钞的销售额。
反正就是一层层地往下坑。
说白了就是坑完了大户,咱们再坑散户!
但事实呢,每年解盐盐池的产量就那么多,不会因为你行大钞小钞而增加,如此最后会导致什么结果?
……
等到满大街都是盐钞时,朝廷再将都盐院一关,一切都清净了。
王安石赏识得怎么都是这样的人?
章越与范师道不由同仇敌忾地道:“改行小钞,确实可以增加西北的课利,但是一旦长久市面上的盐钞会越来越多,以至于雍而不泄,最后必然败坏了朝廷的钞法!”
范师道道:“然也!此事我与你所见相同,小钞之事绝不可行!然则朝野之中支持薛向之人不少,还赞其为循吏,干局绝人,实在可气可恨!”
章越于是也立即跟着领导吐糟了薛向几句,顺便还合乎时宜地表达了几句忠心。
范师道本以为章越是韩琦派着来与他对着干的,如今倒是释去了几分怀疑。
章越从三司放衙后,知十七娘早作了一桌子的菜在家等他,正欲坐上马车回家。却见一人等在他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内兄吴安诗。
吴安诗当即以赴宴的名义将章越拉上马车,章越本欲推却,最后还是抹不开大舅哥的面子。
她们来到一处甜水巷的民宅后,经过一道长长绕绕的曲巷,曲径通幽地来至临着汴河的一处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