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百官方穿着吉服至东上閤门请天子上尊号。
此刻正好吉服还未换下,百官去而复返。
原先反对开边言论最急切的开封府知府孙固从手持露布的将士接过捷报后,原地……呆立半晌,然后命人告诉各官。
其实各官还未散去,看到满身尘土的将士手中的露布如旗帜飘扬。对方策马直入宫掖告捷时,本是要出宫的百官,皆返身往政事堂的方向听候消息。
党项最顽固不化的主战派梁乙埋被擒杀,八十万大军惨败兰州城下,夏主李秉常遣使割让三州求和……此刻即便是再反对攻夏的大臣,夫复何言?
百官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咀嚼着这一消息,齐聚政事堂前。
原来边疆有重大胜利,有宰相率百官向天子贺捷故事。这次正好身上吉服都不用换,甚至连再跑一趟的功夫都省却了。
当章越身披大衣从政事堂步出时,百官同声齐参集贤相。
面对百官参拜,章越从蔡确手中接过捷报,发觉对方原先对己又阴又阳,此刻则改颜相向。
其实又何止蔡确,白日腹诽章越给天子上尊号的官员怕不在少数,如今又如何了?
二十年宦海沉浮,章越已宠辱不惊,心如磐石般坚定。
辱,我可当得。
荣,我亦当得。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心底没股劲,身上没大气力,做什么官,为什么相?
章越目光扫过同为枢府的冯京、薛向二人,冯京垂目不语,薛向低首恭敬,再看翰林学士章惇、李清臣、蒲宗孟、三司使黄履,御史中丞李定等等脸上神情皆不一。
章越对蔡确道:“速禀陛下御紫宸殿,我与你率百官贺捷!”
蔡确犹豫了下问道:“史馆相……”
王珪身体不适已是回府了,等他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章越道:“不等了……”
兰州之役本就是自己策划,王珪有什么功劳?
领导要与你讲大局时,你都没在这局内,不惜一切代价,你就是这个代价,这亏上辈子吃多了。
如今……可以不受这气。
章越将捷报拿在手中,目光扫过百官道:“诸公,随本相至紫宸殿!”
“唯!”
……
紫宸殿前,钧容直已吹奏凯乐。
宫内以往甚少用凯乐,因担心臣下喧宾夺主。历史上童贯西北得胜凯旋,宫内奏用凯乐,令宋徽宗不喜。
今数百名的乐工们以觱篥、笛,仗鼓,羯鼓,大鼓吹奏着凯乐。
章越还是第一次听钧容直吹奏凯乐,上一次还是王安石率百官向官家庆贺收复青唐时所奏,当时自己作为曲中人尚身在四千里之外为国封疆。
而今自己取代王安石的位置,率百官闻此凯乐,恭贺汉天子。
上千名御前班直持戈侍立广场左右,钧容直所奏的凯乐犹如当年乍听舒伯特的《军队进行曲》和施劳伦斯《拉德斯基进行曲》之感,一等激昂振奋之感油然而出。
凯乐气势雄壮,夸耀武力。
仿佛见得从秦时横扫六合而起,再到强汉远征大漠,驱逐匈奴,再到大唐征西,开疆扩土。
铁骑轰鸣声乍起,浑身是胆的汉家好儿郎高奏凯歌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