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最角落处开口说话那人,赫然正是李昂在山中偶遇过的周成相。
时隔十几天没见,他似乎更狼狈了一些,衣服多有破损,脸上洗干净之后已见菜色,倒是他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顶大帽子,若不伸手扶着,那宽大的帽檐足以遮住半张脸,再加上李昂进来时他就在角落里坐着,因此李昂才没有发现他。
等他起身走过来时,李昂留心一看,见他脚上不知何时已换过了一双鞋,虽然依旧破破烂烂,好歹看上去像是同一双鞋的两只。
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摘下头顶的大帽子,当下一边施施然地起身走过来,他一边回答道:“我老周专门在这里等着老弟你们呀!”
等他坐下来,抓起一个馒头,先是一口咬下一半,然后呜咽着不清不楚地叫老板再取一副筷子一个酒杯来,李昂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心想他不知又是多久没吃着饭了,便干脆招呼老板又添了几样菜,尤其多要了一只炖鸡。
见李昂如此,周成相一边不住口地道谢,一边毫不客气地倒了酒,大口吃喝起来。
见他吃,袁金反而停下了,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然而周成相许是真的饿极了,此时竟毫不在意袁金的目光。一连五个馒头半壶酒下肚,桌面上的盘子大多都被扫荡一空,连炖鸡也叫他自己给吃了大半,他这才打着饱嗝停下手,却是不好意思地道:“见笑见笑,实在是饿极了!我既要在此处等着你们,身上又实在无钱,便只好跟老板说,过几日自有人会来给我还债,可头两日还好,谁知你们一连两日不来,到第三日,老板便说什么都不肯赊欠了,是以在下才实在是饿极了……”
李昂笑问道:“周兄在这里等了我们好几天了?那位贺兰姑娘……”
周成相摆摆手,不无得意地道:“就凭那丫头,也想抓住我?我带她到山里兜了个圈子,就把她扔到山里了!在下十几年的逃命经验,可不是吹出来的!只是你们来的也太慢了,出山之后我便在此处等着你们,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加上昨天的三顿,我老周一共饿了五顿饭了!呃,不过么,前两天的饭钱,还望老弟你能帮忙结算一下……”
李昂闻言一笑,道了声“小事”,便转头命老板把那两天的饭钱一并算出来,等会儿一起结算,那老板本以为两天的饭钱是没影了,此时见果然有人为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付账,自是高兴地答应了。
安排好那边,李昂才笑着道:“得见周兄复归自由,实在叫人高兴,只是,在下心中颇多不解之处啊,不知周兄可否解惑?”
周成相这会子吃饱了,气顿时就粗了不少,半壶酒下肚之后,就连脸上也开始满面红光,闻言只是道:“有什么不解的,你只管问!”
李昂道:“首先这第一个,你我萍水相逢,虽然把酒言欢,却也不过片刻之间而已,周兄得归自由之后,为何不自顾自去,非要在这里等着我?而且,周兄又为何知道我肯定是从这个方向出山?”
周成相闻言不加思考便直接道:“先说出山,我在这燕灵山脉南麓厮混了不知多少年,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一片山脉的各处道路山峦,于我皆如掌上观纹一般,不然何以每次都能借由山势甩掉追踪?当时以你们所处的地方,我老周自然能推断出你们出山必经此地!”
李昂想想之后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倒是说得过去。
然后周成相又道:“至于为何等着你们,坦白说,我老周这些年四处流浪,何以谋生?正是靠着你们来谋生的呀!”
李昂闻言讶然,想了想,问:“这么说,周兄是想要做在下的向导?”
周成相闻言拊掌而赞,“我老周果然是没看错人,李昂老弟你真真是聪明人,简直一点就透!没错!正是你说的,向导!这么多年,别管他贺兰氏怎么追捕我,我老周都能一直活得那么滋润,凭什么?凭的正是为人作向导谋生!”
李昂眉头一挑,心想,这位周成相固然性格洒脱,极好交往,但找向导,可不是交朋友,性格洒脱,往往意味着不拘小节,反倒不如那种个性沉稳谨慎来的更好。再说了,这位周兄眼下可是贺兰州境内著名的通缉犯呀!
这个时候,见李昂不说话,那周成相已经自顾自地道:“恕我直言,当日山中相遇,我老周就已经瞧出来了,你们主仆二人一路从青州过来,既非投亲,又非访友,所以,不外乎就是逃避追捕和为某事某物而来这两种可能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若老弟你是在青州那边惹了不能惹的人物,是为了躲避追捕才逃过来的,那不消说,我老周这么多年在贺兰州活得如鱼得水,连贺兰氏这一州一家都奈何不得我,在这方面,自有我自己的门道,你委托我,只要你愿意继续躲下去,我老周就能帮你永远躲下去,保证叫任何人都找不到你!”
说到这里,他见李昂仍是不动声色,便知自己猜测可能有误,当下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看老弟此行极是从容,并不像是逃难之人,倒更像是有事才特意到贺兰州来的了。若是如此,就更加好办!贺兰州虽号称方圆数万里,但这十几年下来,我老周也基本上走过一遍了。不管你是要找什么人,还是要找什么东西,都包在我老周身上!”
说到这里,他见李昂脸上终于露出意动神色,不由得意地道:“不是我老周吹牛,整个贺兰州,像我这样的好向导,可不好找啊李昂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