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不然。”李标肃容道,“邸抄固早已有之,但那是在官府之间传抄的,而这报纸却是面对普通百姓。”
“有什么不同么?报纸上的内容又并非军事机密,老百姓知道有什么相干?陆放翁有诗云‘位卑未敢忘忧国’,让老百姓了解些国家大事,朕觉得很有必要嘛。”朱由检悠然道。
“当然不同。”李标振振有词地道,“老子有云:‘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是以圣人之智,虚其心,实其腹,弱其智,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此乃圣人之言,望陛下慎思之。”
朱由检当即冷笑道:“老子之言,不足为凭,我朝又不是以道家学说治天下。他这番话,无非就是愚民政策。殊不知愚人者常自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愚弄老百姓,老百姓也就会愚弄你。前日阁臣周道登日讲时说,君王要有敬畏之心,朕以为说得很好。敬畏什么?不光是要敬畏天地、祖宗,更要敬畏百姓。圣人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江海岂可愚弄乎?”
朱由检来了个现炒现卖,把前两天日讲时的内容,对自己有利的全拣出来驳斥李标。
李标当然无法驳斥孔夫子,只好同样搬出“圣人之言”道:“可是陛下,《论语》中同样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说。”
朱由检早知他有这一问,故作惊讶地道:“李大人,你乃是当世大儒,怎么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懂?”
李标莫名其妙地道:“陛下,这一句并不难懂啊!其意就是说,只要让百姓按照圣人指导的道路走就行了,并不需要让百姓知道为什么。因为圣人智虑深远,非常人所能及,百姓无智而强知,不过是自寻烦恼。”
朱由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李大人,你完全错了,连句读都搞错了!这一句可不是像你这么断句,而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就是说,老百姓什么都懂,那就应该由着他们去做;如果有什么不懂,那就让他们懂!圆圆姑娘创办报纸,正是遵守圣人之训,功莫大焉!”
这回轮到李标目瞪口呆了,没想到皇帝居然对孔子的话做出了全新的解释!欲要辩驳,却又无从辩起!只得换个角度道:“即使如陛下所说,朝廷也是刚刚得到收复重庆的消息,还有什么葡萄牙公爵,臣都闻所未闻,陈圆圆又是如何知道?”
“这个并不稀奇,”朱由检呵呵笑道,“官府可以用飞鸽传书,民间自然也可以用,可能圆圆姑娘也有自己的渠道吧。自古就有‘鸿雁传书’之说,可没听说过连这个都要禁的。至于葡萄牙公爵若昂,朕确实已经邀请他来京师商讨大计。可是是葡萄牙人那边流传出来的消息吧。”
“那,那个‘亭林’攻讦三边总督洪承畴的文章呢?”李标已有点理屈词穷,只得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难道百姓可以妄议朝政、重臣?”
“公道自在人心。”朱由检神情转为冷峻道,“即是朕,每做一件事,也难免引发朝野议论,更何况一个洪承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连两句议论都承受不住,那就不要做官了!朕是绝不会学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