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炎武打招呼的那个人已近不惑之年,面色白净,看起来颇为儒雅,但此时却穿着与工人无异的服装,正满头大汗地与众人一起抬些方形木料,并把这些木料横着放置在铺满碎石的路基之上。
听到顾炎武的呼唤,此人急回头看,也不禁欣喜地大笑道:“原来是忠清贤弟!自从白鹿洞书院一别,至今已是数年,贤弟更加神采奕奕,而愚兄却是老了!不过听说贤弟高中进士,又在朝中做中书舍人,出入内阁机枢要地,不知因何到此?”
顾炎武忙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近况,那人听罢更加感慨地道:“贤弟果是当世大才,眼界远远高过常人。恩师常说当世才子大多言过其实,惟有黄太冲、王船山与贤弟可流芳千古。如今贤弟放着前途远大的中书舍人不做,宁愿来通州做个地方官,仅这一点,愚兄就敬佩万分!”
顾炎武忙谦虚道:“长庚兄过誉了。当日拜访洞主舒老先生时,他曾私下亲口对弟说:今世之学子,只会死读圣贤之书,夸夸其谈则可,经邦济世之学半分皆无,于国家恐无大益。惟有长庚兄学贯百科,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之学无不精通,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那人听了苦笑道:“贤弟取笑了。愚兄自从万历四十三年第一次参加会试,已是连续三次不中,早绝了取仕的念头。如今愚兄在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任县学教谕,做个未入流的小官勉强糊口,怎可与贤弟相比!”
“那长庚兄因何事到通州?这又是在做什么?”顾炎武疑惑地道。
那人立时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道:“别说贤弟不解,就连愚兄也不明白。愚兄只是个小小的教谕,不知怎么就被朝廷选中,今夏接到吏部行文,让愚兄速到京师吏部报到。愚兄不敢怠慢,当日即从袁州启程北上,一个多月前便赶到保定府。却不想建虏入寇,京师戒严,保定府也奉圣谕严禁任何人私自北行,愚兄只好在保定逗留了一个月,真是心急如焚!”
“这么说,长庚兄是刚刚抵京?”顾炎武惊讶地道。
“是啊,三天前刚到京师!”那人接着道,“愚兄刚到吏部,就蒙孙尚书亲自接见,并马上把愚兄送到工部。工部尚书徐大人对愚兄更加礼遇,亲自设宴款待,更让愚兄受宠若惊。”
顾炎武听了沉吟道:“徐尚书正在主持兴建炼焦厂和炼钢厂…莫非是他了解长庚兄,要长庚兄在工部施展才学么?”
“贤弟只说对了一半。”那人激动得满脸通红,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递给顾炎武,“徐大人确实委派给愚兄一件差事,不过不是在工部,也不是在炼焦厂和炼钢厂,而是在这里!”
顾炎武接过图纸一看,见是一张草图,左面是一个梯形,上面注有“路基”、“道砟”、“枕木”、“铁轨”等字样;右面则画着一个类似梯子的东西,上面却有一辆带着很多轮子的车在前行。
“这是什么?”顾炎武大惑不解道,“弟曾听长庚兄说过,打算编辑一部《天工开物》,收录各行各业生产所用器物、技术,这便是其中的一种么?”
那人连连摇头道:“非也!愚兄这几年确实在编辑《天工开物》,但尚未成书,此物也绝非愚兄所能收录,因为它还只是一种设计,世间还未有实物。”
“弟看其中有‘路基’字样,莫非这是一种可以行车的路?”顾炎武还是莫名其妙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