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鸣继承了郑晓路的艺术细胞,不但有一副好嗓子,还弹得一手好吉他。黄昏的时候,他坐在由阳台改装成他卧室的小小狭窄空间里,嘴里衔着一根烟,很无聊地弹着吉他。
元绿娅喜欢看郑一鸣弹吉他的样子,略略低着头,眼睛微微的眯着,侧着的半边脸,看上去非常销骨的寂寞,而郑一鸣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郁的颓废味道。
有晚风吹过来,吹起郑一鸣额前垂下几缕的头发。
仿佛,置身在画中,美轮美奂。
元绿娅的老爸元凌福,却不喜欢郑一鸣,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因为是私生子,郑一鸣在别人的羞辱,嘲讽,鄙夷的目光中长大,因此他反叛,桀骜不驯。
郑一鸣学习成绩不好,功课一塌糊涂,初中毕业后就没上高中,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整天和一帮小混混在一起,学着电影上的样子,讲义气,结拜兄弟,还抽烟酗酒,打架斗殴,进派出所像出入自己家一样频繁。
元绿娅跟他却相反。
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白衣白裙子,干净的马尾巴,就像阳光下的溪流,清澈透底。
她上高一的那年夏天,十六岁生日,鼓足勇气,请了郑一鸣去看一场电影。那电影,是侯孝贤导的,舒琪、张震主演的《最好的时光》。
在这部长达两个小时的三段式电影中,截取了舒淇与张震在三个不同时代截然不同的风情,诉说着一段三生三世,情缘未了的爱情。
小小的电影院里,混合着汗味,烟味,脚臭味。
元绿娅睁大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屏幕。
屏幕中,身材健美而性感的张震,还有妖娆万分的舒淇,两人在床上,拥抱,亲吻,肢体缠绵。舒淇的狂野,激,情四溢,张震的大胆不羁,令青春年少的元绿娅,看得血脉贲张,激情澎湃。
这是元绿娅第一次,看有这样香,艳镜头的电影。黑暗中的元绿娅,脸一直红着,两片红晕磨磨蹭蹭,不曾散去。
从电影院出来后,郑一鸣从附近的小烟摊上买了一盒烟,然后倚在旁边的墙上,抽出,衔住,点上,深吸,再然后吐出了青白烟圈。
元绿娅呆呆的望向郑一鸣。
她觉得,郑一鸣抽烟的姿势,很迷人。
郑一鸣抽着烟,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一个吊儿郎当的表情,他问:“看什么?你那目光,像是没见过我似的。”
元绿娅觉得她的脸,一阵热辣辣,连忙把目光移开了去:
“没……没看什么。”
郑一鸣咧嘴笑了,笑容羞涩而动人。他吸了几口烟后,他用了很潇洒的动作,把手中那根烟掸了掸,烟灰顿时纷纷的抖落。随后,他吊儿郎当眯起了眼,恶作剧似的朝元绿娅扬扬手中的烟,那忧郁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种挑衅,嘴角漾着一丝暧,昧的笑:
“你敢不敢吸?”
有什么不敢的?元绿娅很勇敢地呶起了嘴巴,眉峰一扬,便接过郑一鸣手中的烟,猛地吸了一口。元绿娅没想到,那烟竟然是这样的辛辣,直把她呛得满脸通红,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眼泪口水鼻涕齐齐流了下来,差点要背过气去。
郑一鸣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怀好意地大笑了起来。
那肆无忌惮的笑声,一下一下的,在风中飘浮了起来,也一下一下的,飘进了元绿娅的耳朵内。突然间的,一种致命的引,诱,在元绿娅心里,一点点地漫延开来。
郑一鸣说:“元绿娅——”
元绿娅问:“干嘛?”
郑一鸣说:“元绿娅,你知道吗?你的样子真可爱。”
元绿娅羞赧地低下头:“真的吗?”
郑一鸣说:“真的!”
话音还没落,突然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狠狠地朝了郑一鸣脸上甩了一巴掌。
“叭啦!”
声音清脆,响亮。五个红红的手指印,顿时明晃晃地绽放在郑一鸣那张帅气迷人的脸上——那人,是元绿娅的老爸元凌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寻找来了。
元凌福脸色铁青,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着,他指了郑一鸣,咆哮着:“你这个小牲畜,自己不学好倒罢,还要带坏我的女儿!”
元绿娅知道他老爸误会了,连忙叫:
“爸——”
元竣福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指了郑一鸣,又再骂:
“小牲畜!”
“小牲畜”三个字,刺痛了郑一鸣。他血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元凌福,拳头紧紧握着,但他努力地克制自己,没把拳头朝元凌福身上挥去——到底,他是他的继父。他,开口闭口骂他“小牲畜”,是因为他活该,不学好,做了街头小混混,整日里打架惹是生非。
元凌福脾气是有点暴躁,可还算是个好男人。
不赌,不嫖,不吸烟,不喝酒,他是下岗工人,培训再上岗,做了出租车司机。他不嫌弃郑晓路曾经是个令人不齿的小三,不嫌弃她脸上那道长长的疤,娶了她做妻子,对她很好,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郑一鸣捂着被打的半边热辣辣脸孔,瞪了元凌福好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转过身子,大踏步离去。
很快,他那瘦高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鸣哥哥——”
元绿娅叫,要追上去。
元峻福一把拽过她,大吼着:“你跟我回家去!以后你再跟随这小牲畜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脚!听到没有?”
元绿娅没有回答。
她的泪水,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滴落到了脚面上。郑一鸣的样子,让她感到心疼,很疼很疼,真的很疼。可她,却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改变郑一鸣,也没有办法,让她老爸对郑一鸣的态度有改变。
没过多久,元凌福和郑晓路出事了。
他们住的房子,二房一厅,65平方米,是原来的单位福利房。郑晓路嫁过来的时候,把郑一鸣带过来——郑一鸣原本不想跟过来的,无奈郑晓路收入不高,他又没有工作,郑晓路没有多余的钱再租房子。郑一鸣继承了郑晓路的艺术细胞,不但有一副好嗓子,还弹得一手好吉他。黄昏的时候,他坐在由阳台改装成他卧室的小小狭窄空间里,嘴里衔着一根烟,很无聊地弹着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