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荻洼别墅。
刚从林中散步归来的内阁首相近卫文磨脱下便装,换上了宽大舒适的和服。两年前,在他出任帝国内阁首相的时候,国民曾经对这位“青年宰相”满怀期待,期待着他打破日本社会的沉闷。
的确,这位藤原家族的后嗣,有着高尚的血统,曾因拒绝就任首相给人留下没有权力欲的美好印象,他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各个阶层的共同要求——对外扩张,在组阁当天就,属于“非持有国”的我国必须确保我民族的生存权力,日本的大陆政策是建立在这个确保生存权利的必要之上的。
在“新内阁负有实行国际正义的使命,实行国际正义的较好方法是获得资源自由、开拓资源自由、为开发资源所需要的劳动力自由”的这一夺取殖民地宣言书的指导下,尽管陆军在中国给他惹了“麻烦”,但他还是接受了。在全面战争爆发后,他改组国家,组建了大本营,以为对支那的军事行动作保障,但使日本国内团结一致的目标却没什么大的进展,军方在中国的军事行动却一再升级。这时他才明白,在军方穷兵黩武的前提下,国内的团结一致、改造治理只能是空谈,除非内阁政府完全倒向军方。
在过去的十个月间,他多次想到辞职,但深受天皇宠信的文相木户侯爵提醒他:此时辞职,他的政治生涯将彻底完结。思前总后,他终究还是没能迈出这一步。
政治上的失意,使他骄奢淫逸的私生活更加放荡。不知是太沉满于美色,还是为繁多的政务操心过度,平日里,他总给人一种满脸倦怠的感觉。这使他堂而皇之地丢开繁杂的政务和缠附的情人,隔三岔五地来到环境清幽的荻洼别墅,呼吸些清新的空气,听听空林鸟语,享受享受超然于一切之外的意境。
自从几次辞职不成后,在军部的强大压力面前,他退缩了。但他支持军方对华战争,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指望军方早日了结中国战事,以便日本的注意力能集中在治理国内事务上。
原本他认为中国蒋政权支撑的只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烂摊子,一推就倒,可是结果却完全超出他的意料,华北的失利、上海的僵局,再到后来,骑虎难下的他,为了日本的面子同,不得不为军方再加把劲。年初,为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他不顾军方“温和派”的再三恳请,不听参谋次长多田骏声泪俱下的解释,甚至以内阁总辞职相要挟,终于达到了目的。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中国国民政府并未被他的声明吓倒。济南等山东地区的胜利,也没能使蒋政权垮台。军事上没能解决中国,国内的矛盾却在日益扩大。虽然苦恼,但他已走上了战争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他就象一个失手后的赌徒一样,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下一轮赌注上。
“真是一个麻烦啊!到现在南京还没有打下来!”
想到8个师团围攻下的南京,至今仍然没有拿下来,他的内心激起一片涟漪,不仅南京至今没有打下来,甚至皇军在南京的伤亡也越来越大了。
想到这,他的内心充满困惑与失落交迭的复杂感觉。他想不到南京一战会是这么个结果。几个多月前,为促成这次大战,他完全与陆军省站在了一起,跑上忙下,终于促使天皇和政府各部门通过了会战的议案。几十亿经费用到了战场上,中国派遣军也几乎尽数投入,可到头来,不仅没有攻占南京,反而让皇军陷入那座血肉磨坊。
“陆军真是些饭桶,成不了大气。谁指望他们谁倒霉。”
感叹之余,近卫一阵怨怒。他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吩咐道。
“收拾东西,今天就动身回官邸。”
从获洼别墅返回东京城区后,近卫没顾得上回家,便径直向首相官邸。一路上,他思索了很多问题,身处上层,他最能体会日本所面临的矛盾和永无休止的争吵。他相信,官邸那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定又堆满了文件,想起这些他就头痛。
但真正令他头疼的还远不止这些。先是天皇宣他进宫,虽然表面上是征询他对下一步中国事务的意见,但质问中他明显感受到天皇的责备之意。这也难怪,当初是他把政府推入军方怀抱的,今天战场失意,他自然难咎其责。谁知天皇余音未落,参谋本部、海军省、枢密院一些对华持消极态度的“温和派”也先后发难,指责他破坏了政府独立的常规,对天皇施加战争影响,并激愤地要求他和他的内阁辞职。一向稳重的近卫一时有些慌乱,他感到一场狂风暴雨正向他铺天盖地地袭来。
希望陆军尽快拿下南京吧!
只要陆军拿下了南京,他就有理由说服那些“温和派”,当然,还有陆军中那些对陆军兵力陷于中国泥潭的“北进派”们相信,支那事变很快就会结束,到那时,支那的丰富的物产资源、人力资源都将为日本所用,日本即可以此为依告,北上挥师苏俄,从而一举完成帝国伟业……
心底如此思索着,汽车驶进了首相官邸,正如近卫之前料想的那样,在他的那张宽大的西洋式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不仅如此,政务秘书则不断的提醒着他,有那些人请求与他会面,当然其中有些人是可以拒绝的,有些人却是不能拒绝的,比如军部的人。
“多田俊,从上海回来了?”
“是的,多田次长在昨天下午从上海返回,在返回后,他第一时间要求与您会面!”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长叹口气,近卫对政务秘书吩咐道。
“再麻烦总还要见的,他刚从上海回来,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向他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