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王灿威躺在监狱的床铺上,听着犯人们发出的声音。有个年纪很轻的犯人在低声哭泣,一个老犯人敲着饭盒,唱歌打发时间。每唱一句,每当狱警听到之后就会用警棍敲击铁门,然后大声训斥道。
“闭嘴,你这个老家伙。”
可是,没有人理他。还有个戴着眼镜的人在爱唱进步歌曲的,可大家都说他是犯强奸罪进来的。
坐牢期间,在白天的时候王灿威每天都尽可能多地锻炼身体,希望晚上能睡得好点,不过作用不大。到了晚上,才能切身感到身陷牢狱之痛,空虚的黑夜里,身处可怕的囚室,让人很难再自我欺骗。周围是挥之不散的监狱气味——囚服的味道和监狱厕所发出的刺鼻气味。犯人们的吵闹声也一直不断。
夜晚是犯人最感屈辱难过的时候,对王灿威来说,是他最想在阳光下的公园里散步的时候。那时候他对关着他的铁栏非常敌视,恨不得用手把铁栏拉开,然后砸碎看守的头,走向自由,走向外面的自由空间。有时他会想起身边的女人,他只让那些女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用很少时间回味抚摸她们娇柔的感觉,然后就把她从记忆中抹去。
在很大程度上来说,王灿威不是那种习惯于生活在梦境中的人,更何况,现在,他需要做牢。
他藐视他的狱友,而狱友们则痛恨他。他们恨他的原因是:他能对人一直保持着神秘的感觉,这是坐牢的人非常向往而很难做到的。他把自己个性的一部分隐藏得很好,谈论情人、家庭和孩子那些话题时,他也不会感情外露。狱友们不了解他,他们想慢慢地探究他,可就是不成功。
一般来说,新犯人分为两类:有人在耻辱、恐惧和震惊中,逐渐了解监狱的生活方式。有人关进来后,就编些拙劣的故事,让自己尽快地和同狱犯们熟悉起来。但是王灿威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不讨好别的犯人,也不招惹他们。
而犯人们则大都敌视这个特立独行的人。过了大约十天,犯人们就受够了他,觉得要给他做做规矩才行。于是他们在吃饭排队的时候开始“夹击”他。所谓的“夹击”是监狱犯人惯用的手法。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把事件弄得很像是场意外事故,在这过程中把受害人的餐盘打翻,把饭菜扣到囚服上,更重要的是,绝不会遭受到的狱警的殴打或者责任。那天王灿威被人从边上推了一把,另一边的人抬手把他的餐盘打翻到他身上,就那么简单。王灿威什么也没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边上的两个人。随后狱警对他便是一阵臭骂,他也默默地忍受了下来,尽管狱警明知道是别人在作弄他,但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四天以后,他们在监狱的菜园里用锄头干活。他双手握锄,锄把横在胸前,把端离右手有半尺多远。忽然,他好像要摔倒似的。就在他跨出一步保持身体平衡时,他右边的犯人突然双手捧腹惨叫一声,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干的,随后那个犯人在医疗室中呆了半个月,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犯人敢“夹击”他了,甚至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三个月后,王灿威离开了监狱,之所以能够提前出狱,是因为他在狱中算是个安分的人,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监狱长对他的案子有一点点兴趣,私下里把他的犯罪行为归结于东北人的脾气,而且又喝了点酒,自然的,就惹了一点小麻烦。
在监狱长的支持下,王灿威很容易的就获得了假释。在离开了监狱之后,王灿威立即扔掉了那个对普通犯人来说意味着自由的纸袋,随后他先乘了一段公共汽车,接着开始步行。他口袋里还有一些小钱,他想先去吃顿像样的晚饭。在城边走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才找到一家大点的饭馆,进去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一壶酒。
当酒足饭饱之后,王灿威这才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下午四点。他知道现在还有人跟着自己,就走了一段路后,去一家茶馆店要了一杯茶。接着去书店逛了逛,在报栏前看了看晚报。然后好像心血来潮似的,在一辆公共汽车关门前突然跳了上去。路上车很多,他就下车钻进了另一辆即将出发的汽车,乘了几站路之后,他又下车换乘另一辆公交车。等他下车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钟了,中秋时的夜晚外面很冷,对于三个月前进监狱的王灿威来说,还穿着单薄夏装的他,这种天气显然有些要命。
在冻的浑身颤抖着的时候,王灿威看到路边有辆商务车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车上的司机这会已经睡着了。他看了看车牌,唇角微微一扬,走到车窗边敲了敲车窗玻璃问了一句:
“你是云南来的吗?”
司机被惊醒后,便反问他:
“你是赵国威先生?”
“不是。”
王灿威摇摇头说道,
“孙士琦没有来,我是从海南来的李锋。”
“上车吧。”
在接头暗号都正确的情况下,司机说着打开了车门。汽车一路向西边开去,司机对路很熟,半个多小时后,司机便把车驶进进了一个院子。
头儿前来开门。
“这家的主任出去了,去海南度假!”头儿看着王灿威说道,“所以,我借他的房子用一用。进来吧。”
头儿等到王灿威进门,把门关上后才打开里面的电灯。
“吃完午饭还有人跟着我,不过两站路后,就没人跟着我了。”
王灿威随口说了一句,他成功的甩掉了那些人。他们走进一个小会客厅,那里有很多书。房间不错,丝毫没有压抑感,落地窗和壁炉都不错,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地方。
“你在监狱里过得怎么样?”
头儿看着他问道,口气像是王灿威刚度过一个轻松的假期一样。
“当然,我们很抱歉,没有办法让监狱优待你,想让你稍微舒服一些,可没法做到。”
“没有什么。”
“做事就是要认真,每一个环节都要认真对待。我们既然开了头,就只有干下去。我知道你还生了一场病,我很抱歉。那时你得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