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地让她用钳子把蛆一条一条夹出来扔在罐里。
“我哥哥也在陆军,”
佳藤静美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去想那些蠕动的蛆虫。
“他是个战车兵,他在西伯利亚的第11师团,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军人就把他当作我哥哥。”
“这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伤兵用毫无语调的声音问。她把她当护士的经过给他说了一遍。泪水从他的可怕的左眼里涌了出来。
“谢谢你。”
在伤兵的言语中,佳藤开始谈起自己的家。最后伤兵他痛苦地从腰布底下摸出一张满是血污的穿和服女人的照片。
“是你的妻子吗?”伤兵点了点头。
“她可真漂亮。”
尽管没有佳藤漂亮,但她依然恭维着。
“我结婚后三天就参军了。”
伤兵的眼中流露出丝许异样的神采。
“我负伤后只想着我的妻子。为了她,我要活下去。但是我快死了……”
佳藤说不出话来。她继续夹蛆虫,除了那些紧紧地贴在眼珠中间的蛆夹不出来外,其余全夹出来了。为了把那些蛆杀死,她用两块纱布浸了红药水敷在他的眼上,然后给他裹上绷带,并说她会回来的。
“我们一定会走出这里。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因为你的妻子还在等你。”
“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把你治好。我们听说很快我们就能走出这里了。那时你能回国了。要振作精神!”
为了改变话题,佳藤又谈起她哥哥和四个妹妹。
“……家里只有我象男孩那样顽皮,母亲常对我说:“静美,要有个女人样子!……你可真幸运,家里还有人等着你,……为了挽救象他那样的伤兵的生命,医生和卫生兵工作可辛苦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护士,你真是伟大,”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佳藤抬头一看,原来是个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少尉,右臂上着夹板,别处也负了伤,但他的精神却很好。
“振作精神!”
少尉对沮丧的同伴们说道。
“愁眉苦脸的怎么能算天皇的军人?我们一定会走出这里的!”
活着走出这里,尽管少尉这么说,可是这些伤员却没有一丝的信心,在这去的十五天中,他们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以及雨林的危险。热带雨林中最可怕的是数不清的蚊子、蚂蟥和蚂蚁。这里的蚊子像是吸血鬼一般,即便是侥幸没有被蚊子吸尽血,也会感染上疟疾,然后慢慢的死去。至于丛林同样也是蚂蟥的天下,小蚂蟥会通过衣服的缝隙钻进人的皮肤里,蚂蟥会把人身上的血吸干,而蚂蚁更为可怕,甚至一些人坐了下去,很快就会变成白骨——被蚂蚁吃尽了血肉。
活着走出去,现在,对于这些伤兵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罢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而作为护士的佳藤静美的日常工作则是各种可怕景象的汇合;战士们身上爬满了蛆的伤口。腐烂的尸体晚上发出鬼火般的荧光;伤员可怜的呻吟和叫喊,还有中国人如影相随的空袭,燃烧弹的高温几乎能融化钢铁,而这一切,却都无法同恶劣的自然环境相比,环境与疾病每一天都在夺去着许多人的生命。
每到夜晚宿营的时候,许多人一动不动的躺在火堆旁的行军毯上,象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对于被雾水浸得透了的毯子一点也不在意,眼睛茫然的望着空中飘荡的雾气,或许,他们早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