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天边的红光很快就扩大,填满整个天空,抱着孩子江田太太整个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所吸引了,尽管此时她和家人在城市的另一边。即使在这里,可怕的淡红色火光也照亮了地面,把人们受惊的脸孔照得清清楚楚,连脸上深深的皱纹都看得出来。
巨大的热浪也冲击着空中的B—24轰炸机,把一些飞机抛上去数千米的高空。在高空,一架专门改装的轰炸侦察机在来回巡弋。飞机上的摄影师在拍摄了大火的场面,尽管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幕,在东京成了地狱之后,地狱似乎是每一座日本城市未来的命运,但是,他们还是有些不甚自在,在高空中,机组人员甚至能闻到烧焦的人肉味,禁不住让人涌出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终于,天亮了,年轻的江口从地势较高的地方观看了仍在冒烟的名古屋市。除了石像、水泥柱和墙、铁框架,以及稀稀拉拉的电话线杆外,这座曾经极为繁华的城市中心已夷为废墟。电话线杆还象小蜡烛一样在冒烟。
“名古屋完了。”
在江口的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时,他听到一旁有人哭喊着。
“日本完了,再也打不赢这场战争了!”
是的,再也打不赢了,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结果只会是毁灭性的,就像是东京、名古屋一样,每一座城市都将毁灭于这样的烈焰之中。
木村太太背着孩子,试图回去把她埋在地下的东西找回来。在她曾经躲避的桥上布满了尸体,无法逃脱的人们的尸体堵塞住了桥,甚至就连河本身也几乎蒸发干了,塞满肿胀的尸体和家用杂物。
在河对岸,地面还在散发热气。她一生中熟悉的地方全消失了,唯一还能认出来的就是那家电缆厂,但它已歪七扭八,象一块熔化的糖一样。到处是死尸,有些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全身漆黑,有些双手合十在祈祷,有些则奇形怪状地站着,似乎要跑似的,有些则坐在那里似乎冥想着什么。有一具尸体的头已缩小到柚子一般大小。小学校的院子里尸体堆得高高的,上面盖着稻草。空气中充满死尸臭味。
她最终找到了她的已化为灰烬的家,但是地面太烫无法挖掘。由于几乎一张纸或一双筷子都买不到,她在四周仔细地寻找家用物品,如果说丢失一把茶壶是很大的不幸,失去家用杂物就意味着要过动物的生活。她只找到一个烧饭的小锅,为了不致烫手,她用棍子把它挑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么多死人的惨象却使她无动于衷。她只是机械地从邻居的尸体旁走过,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尸体中有住在街对面的母女两人。她们除眼眶是白的外,全身都焦黑;先前,她们总是很整洁的。她茫然地走过医院及其紧急蓄水池。水池内堆了一层又一层四肢伸开的尸体。有个男人伸手拦住她,对她说道。
“他是从那尸堆里爬出来的,大家都死了,”
男人用一种毫无语调的声音说道。
“我却奇迹般地甚至连一点伤也没有。”
有人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数以万计的人们死去了,在大火燃烧了一夜之后,幸存的人们用长杆子挑开一层层尸体寻找自己的亲友,幸存的人们所看到的都是在痛苦姿势中死去的尸体——母亲们试图保护孩子,却成了焦炭,夫妻们在最后一次拥抱中被酷热溶化在一起。
活着回来的人们则用焦炭在墙上和人行道上留言,寻找亲人,但只有上帝知道,也许,他们的亲人早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