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纳兰君让声音沉沉,“皇后失礼,请勿见怪。”
“不敢不敢。”晋东王夫妇连忙施礼,一句也不敢多说。
“你今日得了失心疯!”纳兰君让转脸对着他的皇后,声音冷厉,“竟然荒诞至此!当着叔祖长辈的面,撒泼无行,大燕皇后,有你这么做的?”
皇后霍然抬起头来,君珂眼角一斜,心微微一震。
虽然泪水洗花了妆,但依旧可以看出,韦皇后一张小小的脸,额头开阔,下巴微尖,眼眸灵动,长睫毛泪花闪闪,我见犹怜。
她还很年轻,看样子不超过十七岁,有种饱受宠爱的大家贵女才有的娇憨稚嫩,一朵花盈盈,不胜凉风吹破。
但她一抬头时那神情姿态,眼眸看人的角度,怎么看都有几分熟悉。
君珂摸摸自己的脸,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大燕皇后确实不是我这么做的!”韦皇后也不拿绢帕,反手擦拭眼下泪痕,“我明明没病,为什么你要禁我足!”
“朕看你是病得昏聩!”纳兰君让胸脯起伏,似在忍着怒气,压低声音,“你既有风寒之症,便当好生将养,晋东王妃是你远房姨祖母,自愿留下来陪你,你好端端地发作什么?”
“焉知不是陛下借口?”韦皇后凄凉地道,“您忘记您上次走时答应我什么了?”说完又冷笑一声,神情自嘲,“您记不得也正常,上次您到凤藻宫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
纳兰君让怔住,想了半天也没想得起来自己答应过她什么,引得她今日不顾身份,撒泼至此?
这位皇后,原本不是朝中内定的皇后,他当初的文定对象,该是姜家的孙女。姜家出了个姜云泽,引得他对姜家女子心生不喜,最初的意向便搁置了下来,之后父皇继位,他被封为皇太子,太子妃的人选迫在眉睫,京中仕女的画像捧到面前,也有这韦家小姐,但却被母后否决了,说韦家儿子太多,女儿却极少,这韦家小姐是国公心肝宝贝,向来娇惯太甚,又喜欢舞枪弄棒,闺修不足,不堪为大燕之母。
他本也无所谓,娶谁不都一样?直到有一日,偶然造访韦家,后花园春光宛宛,韦家人陪着他正应酬,忽然一只毽子横空飞下,砸了他的头,他一抬头,屋顶上有人笑声如莺啭。
“喂。”她道,“对不住,上来捡毽子,看见景致好,看住了,不小心毽子又落了下来。”说完笑嘻嘻给他作揖。没等他谦虚回应,又匆匆转头,招呼底下那群急得要命的侍女家丁,“上头景致真好,拿小菜来,我要就景吃酒。”
国公的脸涨成猪肝,捋着袖子咆哮,将孙女儿赶下了屋顶,又向他再三赔罪解释,纳兰君让却难得地,淡淡一笑。
屋顶上景致好……
屋顶上景致,确实好,看过烟花,啃过鸡爪,在彼此的眼眸里彩光纵横,将深深宫闱疼痛旧事掀起。
那是他一生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人说起自己恐慌无助的童年。
回宫后他便不顾众臣和母后反对,直接订了韦家这位娇憨而活泼的娇女。
仿若当初屋顶惊鸿一瞥,和心底某个影子印证,然而当真的大婚,他才察觉,一切的人为镜像,只不过更深切地提醒,不过虚幻。
南辕北辙,谁也做不成谁的影子,那个人从来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内心里因此有了失望,也有了愧疚,韦家那朵鲜嫩的花,终究因为他一时的怀念和怅然,葬送在这深深宫廷,注定要寂寥开谢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