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径直走进便厅,也不召见杜荀鹤,却令左右取色子来。他此时正拿捏不准朝廷会不会下诏征讨李克用,想要掷色子看看运气,一连掷了数十掷,却总是不如意,心中既烦且怒,屡屡回顾左右侍者,只吓得左右侍者魂飞魄散,缩颈重足,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朱温又取色子在手,大叫道:“杜荀鹤!”然后掷之盆中,没想到六只色子竟然全是红色!朱温不禁大喜,连声高叫:“快请杜秀才进来!”
掌客官连忙引导杜荀鹤进入便厅,并令他跪至阶座下。
“秀才怎能下跪呢?快给杜先生看座。”朱温的语声中竟有一丝难得的温和。
杜荀鹤唯唯诺诺地起身斜坐在椅子上,心中抑制不住地恐惧,背上冷汗直冒。
朱温看着他,温声问道:“杜秀才别来无恙啊?”
杜荀鹤冷汗直冒,颤声道:“还…还……还好,托大王洪福!”
朱温抬脸说道:“当年王官谷一行,高士们虽不少礼,但朱某也知道,他们心中对我定是不屑!只有杜秀才,当时虽然年轻,却不以朱某势微而无礼。”
杜荀鹤这时终于镇定了下来,说话也就顺溜多了:“小生惭愧之极,当时我若能跟随大王,又岂会有后来的四处漂泊,还是小可见识短浅。”说罢,不禁神色黯然。
朱温微笑道:“秀才当时谋取上进,求取功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正说着,厅外突然有噼啪响声,朱温起身走到门口,说道:“奇怪,怎么突然下雨了?”说着,仰首望天,却见艳阳高照,天上竟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不禁心中不乐。
朱温回到座上,问杜荀鹤道:“秀才可曾见过无云而雨?”
“没有。”
“古人云,无云而雨便是天哭,不知秀才怎么想?”
杜荀鹤正要回答,朱温举手制止了,命左右道:“取纸笔来,请秀才题一篇无云而雨诗。”
杜荀鹤提笔在手,稍一思索,就立成一绝:
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
若教阴朗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
杜荀鹤意犹未尽,随即又成一绝:
阳光乘时照长疆,雨露有机泽万邦。
四海九州空第一,不同诸镇府封王。
杜荀鹤的草书闻名天下,笔力遒健,甚有晋唐遗风。朱温览之,只见笔飞墨舞,气韵非凡,再读诗文,更是甚合心意,不禁面露喜色,连声赞道:“好诗,好诗,果然是大才!”立令左右设宴,还特地召敬翔、裴迪、李振、蒋玄晖、张廷范等相陪,一直欢饮至日暮,方才散去。临散席,朱温又道:“来日,朱某将为秀才再开一筵!”
杜荀鹤久饥之下,得此佳宴,不禁就吃喝得多了些,但他的肚腹却消受不起,当夜,竟是连泻数十次,直泻得头晕腿软,无法起床。幸有馆吏供奉汤药,像侍奉父母一样地照顾他,他这才渐觉好了些。
次日天刚放亮,掌客官就来到了驿馆,说道:“大王欲见杜秀才,请速上马。”
杜荀鹤不得已,只得上马前往,一路上,竟又有七人先后前来催促。杜荀鹤下马进府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困顿无力,步履不免有些迟缓。这时,突听朱温大声呼喝:“杜秀才,‘争表梁王造化功’!”
只此一句,杜荀鹤陡觉精神倍增,立时就感觉不晕眩了,竟是趋走如飞。
筵上,朱温对他说道:“本王知道你执意于科场,明年,本王将亲书一函于主司春官,保你登第,圆了你的心愿。之后,你再回大梁,本王定当重用于你。”
杜荀鹤大喜过望。
次日,朱温为他特设了一座宾馆,赐予衣服钱物,杜荀鹤便在大梁安心地住了下来,等待明年的春闱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