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双手一摊,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问周式道:“先生还有何说?”
周式微笑着环顾一周,又转头问朱温道:“周某久闻太师乃胸有大志之豪杰,请问太师,您是要取镇州一州呢,还是要称霸天下?”
朱温怒道:“朱某行事,何劳先生费心?”
周式一脸正色地言道:“太师若要取一州而止,周式无话可说。但以太师雄才,岂是一州所能得志?眼下唐室与春秋之周室何异?太师现在其实已成了唐室之齐桓、晋文了。古来成霸业者当责人以大义而不为私心,若太师真能为以天下为公,则天下谁不听命?现今天子在上,各诸侯坚守封地而交睦邻土,才可以平息纷争,休兵养民。汉末曹操破袁绍,得其将吏与袁绍的书函而付之一炬,实为真英雄也!今太师伐赵,实为举兵无名,才以李嗣昭为借口。英雄当以礼义而成霸业,如此穷兵贖武,天下人又会怎样看太师呢?何况,镇州虽小,但城坚食足,太师虽有雄兵百万,但要取之,恐怕也非易事。王氏五世六公经营此地,以忠孝闻名天下,又怎会少了敢死之士呢?何必一定要靠李嗣昭呢?令公岂不闻墨昆仑之事吗?”
朱温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终于转怒为喜,起身走下帅案,拉着周式的手大笑道:“朱某只是跟周公开个玩笑,千万莫当真!”遂请周式上座,商议与王镕修好一事。
次日,朱温即遣刘捍入城回访王镕。此时,两军尚在对垒,镇州守门将士,刀枪林立,见刘捍单骑而至,个个如临大敌,刘捍却毫无惧色,驰马入城后,即在军士的引领下直入赵王府中……
王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即遣人送出大量牛肉美酒犒劳汴军。周式请王镕以其长子王昭祚及大将梁公儒、李弘规各一子前往汴州作人质,王镕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照办。朱温见王昭祚虽然年少,但却颇有英武之气,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并准备收兵南回。
张泽闻听朱温欲收兵回大梁,忙对王镕道:“我军既然已与大梁修好,河东就成了我之劲敌了。再加上幽、沧、易、定环伺,虽有汴军为援,正如家中起火,又怎能指望远水呢?主公不如劝说朱公乘胜兼服四州,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我镇州才能永消后患,如此,方保镇州无忧。”
王镕依言,又令周式去劝说朱温。朱温大喜,当即答应了周式,令张存敬率军三万为前军,北上攻伐幽州。
王镕归附朱温,其实也在刘仁恭意料之中,但他担心的是朱温大军会不会继续征伐他,遂令马郁以答聘为名,赴镇州打探汴军动向。马郁到镇州后,很快就探得朱温将要大举伐燕的消息,慌忙回到幽州禀告给了刘仁恭。刘仁恭大惊,连忙分兵防御各处关隘。
张存敬率军进入幽州后,一路报捷,先取瀛、景、莫三州,后又连下二十座城池,一直进军至瓦桥关。朱温喜不自胜,命张存敬继续北进,他则亲率大军随后继进。然而,天不作美,其后二十多天,一直是阴雨绵绵,道路变得越来越泥泞了,到了后来,别说军需辎重了,就连步行都已十分困难,再加上燕军的不时骚扰,汴军大吃苦头。朱温无奈,只好让张存敬折转西进,先去攻讨易、定。
张存敬领命,很快就进入了定州境内。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王郜闻听汴军来攻,大惊不已,一面遣使向李克用、刘仁恭求救,一面请其叔父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率军五万迎敌。
李克用接到王郜急报之时,直接发军救援已是不及,只得采用围魏救赵之计,遣李嗣昭率军三万南下太行,攻取怀州,以牵制汴军。
王处直对王郜献策道:“汴军乘胜远来,士气正盛,利于速战,我军可依城为栅,避而不战,俟其师老食尽,方可一战而胜之。”
孔目官梁汶却道:“当年幽、镇三十万大军来攻,当时我军不满五千,尚能一战而败之。现今张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却十倍于当时,为何要示弱露怯、依城死守呢?”
王处直喝道:“两军用兵岂是简单的人数比较?眼下汴军士气正盛,只能避其锋芒,以老其师。”
王郜少年气盛,也认为梁汶所言有理,执意要王处直率军迎战。王处直无奈,只得率军出城,与汴军大战于沙河。定州军久不经战,哪里是一路乘胜而来、士气正旺的汴军的对手,两军一交手,胜负立分,五万定州军,几乎被杀了三万,败军只好拥着王处直逃进了定州城。
王郜到此时方才醒悟,不禁惊恐万状,急得直打转转。突骑都将安元信自兵败居庸关逃至定州以来,十多年中,无日不思量重返太原。此时,他知道定州已经难保,便对王郜道:“闻听朱温正亲率二十万大军赶来定州,定州恐怕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