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朱温与王重荣定约之时,张存敬也在场,知他所言非虚,便令全军退避一舍,急遣人禀告朱温。朱温此时已至洛阳,闻报大喜,当即飞骑赶往河中。朱温进入河中境内后,先至虞乡,哭祭于王重荣墓前。河中人闻听此事后,皆感朱温不忘旧恩,大都暗自庆幸。
王珂欲面缚牵羊迎接朱温,朱温听说后,急遣人制止道:“太师阿舅之恩,朱某未尝一日敢忘,郎君若以亡国之礼相见,黄泉之下,朱某又有何颜面再见阿舅呢?”
王珂心中大安,遂以常礼出迎。朱、王二人一见,即握手唏嘘,联辔入城。朱温入城之后,即表奏张存敬为河中留后,令王珂、王殷率领王氏全族迁往大梁,为表示不忘王重荣旧恩,凡王氏子侄皆被录用。朱温不久就听说了王殷劝王珂归附一事,又见他虽然年轻,但却颇有智计,因而对他倍加信重,并将他召入了幕府,以其为霸府从事。
此时,放眼黄河以北,除河东之外,其余诸镇已尽皆归附朱温了。李克用知道,朱温很快就要对河东下手了。刘代云道:“朱温此时疆域广阔,甲兵百万,大河之北,已惟有我河东与其为敌了,朱温又岂会放过?当此之时,只有先与其修好,以争得时日,蓄兵待机。”
李克用道:“我李家世代公侯,怎可与‘贼朱三’修好?岂不堕我锐气!”
刘代云劝道:“英雄豪杰处世又岂在一时一事,朱温新得诸镇,兵锋正盛,与其讲和,也只是权宜之计,待其兵老势散,我军再图兴复,也算不得堕我锐气。”
李克用道:“既然如此,就请李先生致书于朱温,但决不可失了我河东的尊严”。
李袭吉依言,挥笔而就,书中写道:
一别清德,十五余年,失意杯盏,争锋剑戟。山高水阔,难追二国之欢;雁逝鱼沉,久绝八行之赐。
比者,仆与公实联宗姓,原忝恩知,投分深情,将期栖托,论交马上,荐美朝端,倾乡仁贤,未省疏阙。岂谓运由奇特,谤起奸邪。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狂乐致其失欢,陈事止于堪笑。今则皆登贵位,尽及中年,蘧公亦要知非,君子何劳用壮。今公贵先列辟,名过古人。合纵连衡,本务家邦之计;拓地守境,要存子孙之基。文王贵奔走之交,仲尼谭损益之友,仆顾惭虚薄,旧忝眷私,一言许心,万死不悔,壮怀忠力,犹胜他人,盟于三光,愿赴汤火。公又何必终年立敌,恳意相窥,徇一时之襟灵,取四郊之倦弊,今日得其小众,明日下其危墙,弊师无遗簇之忧,邻坏抱剥床之痛。又虑悠悠之党,妄渎听闻,见仆韬勇枕威,戢兵守境,不量本末,误致窥觑。
且仆自壮岁已前,业经陷敌,以杀戮为东作,号兼并为永谋。及其首陟师坛,躬被公衮,天子命我为群后,明公许我以下交,所以敛迹爱人,蓄兵务德,收燕蓟则还其故将,入蒲版而不负前言。况五载修兵,三边校士,铁骑犀甲,云屯谷量。马邑儿童,皆为锐将;鹫峰宫阙,咸作京坻。问年犹少于仁明,语地幸依于险阻,有何觇睹,便误英听。……
朱温闻听李克用遣使送重金前来修好,心中不免得意万分,遂展书观览,当读至“毒手尊拳”一句时,不禁称赞道:“没想到,李公斗绝于隅,竟有如此文士!”
敬翔插言道:“这必是李袭吉所为!”
朱温道:“听说前年李克用与刘仁恭书信往来,文中多有佳句警语,写信之人就是这个李袭吉吗?”
“正是。”
朱温叹道:“若能得此人,则本王之智算勇略,再加上袭吉之妙笔文才,那才是如虎添翼呢。”
敬翔不语,朱温继续诵读,当读至“马邑儿童”一句时,不禁勃然生怒,骂道:“李太原喘喘余息,尚还气吞宇宙,实在狂妄!”再看后边更是越看越气,连连拍案叫骂,好不容易看完了全文,当时就把书函扔到了地上,一边用靴子践踏,一边大吼道:“这哪里是修好书,分明就是挑战书吗!”转脸对敬翔道:“先生,你尽管回书责骂!我这就准备出兵征讨”。
敬翔遵命回书责问,但是,敬翔智谋有余,文采却是远逊于李袭吉,再加上他本谦谦君子,不善于用恶言,文中大抵就是“前年洹水,曾获贤郎;去岁青山,又擒列将”之类。
朱温正欲发兵攻讨太原,突有大梁来报,称张夫人病重。朱温大惊,连夜赶回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