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蜀、邠联军行至兴平,正遇新近升任保大节度使的刘浔率领的六万梁军,蜀、岐联军大惊,竟不战而回了。
王建知道,昭宗东去,恐是回京无日了,遂决定改用墨制除官,并宣称:“待车驾返还长安后,再上表奏闻。”
昭宗听说此事后,心中不免大为失望。
朱温突接大梁来报,说是张兰舒病重垂危。朱温大急,只好以赴洛阳督修宫室为名,拜辞昭宗。昭宗大集群臣,为朱温设宴送行。宴罢,昭宗独留朱温与忠武节度使韩建饮酒,君臣正欢饮之间,突然间乐声四起,一队宫伎簇拥着何皇后缓步而出,何皇后双手亲捧玉卮,袅袅婷婷,径直走到朱温跟前,柔声道:“梁王,哀家也敬你一杯。”
朱温正要去接,恰在此时,晋国夫人可证正附在昭宗耳旁低语着什么。韩建见状,急用脚轻踢了一下朱温,朱温陡然一惊,以为皇后要害自己,就不敢去接皇后的玉卮,急起身道:“微臣醉了,不能再喝了。”说罢,假装酒醉,在韩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行宫。何皇后大为窘迫,仍然双手捧卮,呆立在当场,两眼迷茫地看着朱温离去的背影……
朱温一出宫门,韩建即悄声道:“刚才好险,皇上与宫人附耳低语,幕下又有兵仗之声。”朱温连声称谢。
朱温、韩建离席后,昭宗心中大为不安,对何皇后道:“你有孕不久,为何还要出来敬酒?朱温突然诈醉,定是疑心你要害他。”
何皇后双目垂泪道:“妾身正是看在肚子里龙子的份上,担心朱温会对孩儿不利,这才想敬他一杯酒,希望他能对你我好些,哪会有其它想法?”
昭宗叹道:“唉,你此举可能适得其反,朕担心,我们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何皇后泣道:“这可如何是好?”
昭宗无语以对,心中惴惴不安,一夜无眠。次日,当朱温上表奏请以韩建为佑**节度使、刘知俊为匡**节度使时,他不但一一准奏,还特意下诏讨好朱温,让他兼掌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
车驾离开长安时,朝官因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衣裳、袍服,致使人人狼狈不堪。陕州节度使朱简为讨好朱温,亲自献来一百套朝服。朱温也想拉拢朱简,便表奏他为检校侍中。朱简大是感激,借与朱温同宗之由,向朱温陈情道:“小人尚无尺寸之功,却能位崇将相,这都是元帅的再造之恩。末将定当以微生灰粉为效,忠于大王。请赐以姓名,也好令我肩随宗室。”
朱温大喜,为其取名友谦,并让人编入属籍,待遇同于亲生之子,朱友谦自此对朱温尽心叶赞,竟成了朱温的心腹。
朱温离开陕州后,昭宗又书写绢诏,暗令内都知韦周分遣心腹侍臣告急于王建、李克用、杨行密、赵匡凝、刘仁恭、李茂贞等,令各藩镇起兵匡复社稷,并道:“朕一旦至洛阳,则必为朱全忠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将不能通传了……”
朱温一回到大梁,张兰舒就在病床上手指着朱温问道:“你难道真的要取唐而代吗?”
朱温满脸堆笑,说道:“夫人这是哪里话?请夫人莫要多心,安心养病为要。”
张兰舒满面怒容,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不要瞒着妾身了。你逼迫圣驾东迁尚可说是为了避免李茂贞迫驾,那你焚毁长安宫室却是何意?”
……朱温一时语塞。
张兰舒满脸悲愤,骂道:“小人一时得志便猖狂,此语不谬也!唉,你毕竟是虎狼之辈,可恨,可恨!”
此后,任凭朱温如何解释,张兰舒竟是紧闭双眼,一字不言了。而且,自此之后,一口水不喝,一粒米不进,不几天,就含恨而逝了。朱温大是悲痛,竟有月余不出府门。
张兰舒柔婉聪惠,贤明有礼,朱温虽有虎狼之心,但在她面前却一直如谦谦稚子,深加礼异。每有大事,必先延防,即便已经出师,只要兰舒一纸书信,他也定当如期而回。朱温时时暴怒杀戮,只要兰舒出言相劝,他必能适时住手,许多将领赖此而得保全。梁军将士知道兰舒者,无不奉若在世观音。故而,兰舒逝世后,全军举哀,素服三日,许多将士竟是如丧考仳,痛哭不止。
转眼间到了四月,洛阳宫室已修造完毕,朱温当即上表奏请车驾早发东都。昭宗以皇后有孕在身为由,一再推迟启驾。朱温接连上表,昭宗却回复说,待到十月皇后分娩后再启驾东行。敬翔道:“近闻王建、李克用、杨行密、李茂贞、赵匡凝、杨崇本、刘仁恭等藩镇相互联络,意欲发兵迎驾。天子定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我担心夜长梦多,必须尽快促其东行。”
朱温大悟,立令寇彦卿:“你赶快到陕州去,无论如何,你也要催促官家即刻动身!”
寇彦卿飞骑抵达陕州后,一日三催,并称梁王也已起身,亲自率军前来迎驾。昭宗知道,他已无法再拖延了,只得启驾东行,行至新安,正遇朱温。朱温问起车驾在陕州逗留的原因,寇彦卿道:“天子在陕州时,司天监王墀曾奏道:‘星气有变,今秋将有大难,车驾不利东行。’所以,天子才想过了秋再移幸洛阳。”
朱温甚为气恼,立召医官许昭远,让他告发王墀等人。许昭远不敢不从,上奏道:“医官使阎佑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可证等意图谋害元帅朱全忠,罪在不赦。”
昭宗尚未下旨,寇彦卿就已将阎佑之、王墀、韦周、可证等人悉数捕杀了。
崔胤死后,六军军士早已作鸟兽散,六军已是名存实亡了,随天子东行的只有击球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多人。即便如此,朱温犹觉不放心,车驾行至谷水时,寇彦卿就把这二百多内园小儿全都召集在一起用餐,然后就把他们一一缢杀了。之后,寇彦卿让早就挑选好的长相、年龄差不多的少年换上他们的衣服,顶替他们侍卫天子。昭宗初始尚未发觉,数天之后才明白过来。自此,天子左右职掌使令的就全都是朱温的人了——昭宗这时已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