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光素来庸愚,自打被李存勖、王镕、王处直等六镇推为尚书令、尚父后,不但更加自大骄狂,而且越来越荒淫酷虐。刘守光有一怪癖:特别喜欢听人惨叫。李小喜投其所好,为他专门制作了一个铁笼,刑罚人时,让犯人坐在笼中,酷吏则在外燎火烘烤。有时,则干脆用烧红的铁刷子剔人皮肤,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刘守光听着犯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直觉得通体的舒畅、爽快。燕之士人大惧,皆纷纷逃祸于他境。
刘守光迫不及待地想赶快登基称帝,但却不知将吏们的想法。于是,他故意穿了件赭黄大氅登上大殿,问众将吏道:“现今天下大乱,英雄角逐,本王兵强地险,我身着此袍而面南背北,像不像皇帝呀?”
李小喜说道:“大王乃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早就该称帝了,众将士正等着这一天呢!”
其他将吏大都低头不语,只有孙鹤极言不宜称帝,他劝道:“现今内难新平,公私困竭,太原窥视我于西,契丹觊觎我于北,一旦称帝,大梁必会自南面来讨,此时称帝,绝非其时!大王只要养士爱民,训兵积谷,德政既修,四方自会臣服。”
刘守光大为不悦。
次日,刘守光竟将铡刀置于大殿之上,大声道:“我称帝之心已定,谁敢劝阻,我就当场把谁给铡了!”
众文武大惊,人人缄口不语,只有孙鹤跪地泣道:“沧州城破之日,孙鹤就该死了,蒙大王垂恩,孙鹤才苟活到今日,我又怎敢爱死而忘恩呢?孙某实在是觉得大王还没到称帝的时候啊!”
刘守光怒不可遏,令军士将其按在铡刀口上,大叫道:“你再不住口,本王就将你一刀一刀地活剐了!”
孙鹤大叫道:“燕王干脆把我杀了算了,也省得让我看见你破国亡身的那一天。”
刘守光恨恨地骂道:“好你个匹夫,竟敢如此诅咒本王,本王可不会让你痛快地死掉。”遂令军士当场以钝刀切割孙鹤的四肢,孙鹤连声惨叫,当殿文武将吏目不忍睹,耳不忍闻,尽皆掩面捂耳,刘守光却极为惬意。
孙鹤仍在惨呼:“燕王啊,百日之外,必有急兵!你可要小心防御啊!”刘守光大怒,立令军士将黄土塞到他嘴里,孙鹤犹自呜呜作声,良久,方才没了声息。
自此,就再也没人出言反对刘守光称帝了。
这一年的八月,刘守光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皇帝,国号大燕,年号应天。奇怪的是,他竟以大梁使臣王瞳为左丞相,史彦群为御使大夫,右丞相、兵部尚书则由两位卢龙判官担任,一位是刘元英,一位是刘审交。
刘元英少年时虽以“神童”闻名,但成人之后,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没想到,到了半百之年竟然还做了“宰相”,心中不免有万千滋味,但却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担心他这个“宰相”做不了多久。
一日退朝之后,刘元英乘辇回府,行至府门口,就见一白衣道士挑着两口酒瓮迎面而来,边走边歌道:
西邻已富犹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
白酒酿来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
刘元英长年好道,悟性奇高,一见此道士挑着两口瓮,便高声问道:“仙士可是吕真人?”
道士笑道:“宰相就是宰相,果然见识异于常人,见两‘口’瓮,便知两‘口’吕了。”
刘元英喜道:“既是吕真人驾到,烦请到寒舍一座,指点在下一二如何?”
吕洞宾放下酒担,抬头看了看府门,连连摇头道:“进不得,进不得。刘宰相都不愿进去了,我又何必要进呢?”
刘元英闻听他话中有话,当时就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昨夜,刘元英酒后与夫人争吵,刘元英在气头上掀了桌子,不想碎碗片砸坏了夫人最为喜爱的珊瑚宝贝和玉器,刘夫人当时就大吵大闹,寻死觅活的,整宿整日都没给刘元英说话。
刘元英正寻思间,吕洞宾又说话了:“贫道不敢进此门,只求宰相大人能施舍一文钱,十个鸡蛋。”
刘元英忙取出一文钱,又让门人入府去取了十个鸡蛋,一并交给了吕洞宾。吕洞宾单手提起满满一瓮酒,仰口咕咚咕咚地饮干了,然后就把酒瓮横放在了地上,酒瓮咕噜乱滚。吕洞宾一手按住酒瓮,一手将铜钱放在酒瓮侧壁上,然后将鸡蛋一枚一枚地往上垒摞,恰如宝塔一样,摞到第七枚之时,已是摇摇欲坠。刘元英连声惊叫:“别再垒了,太危险了!”
吕洞宾道:“不险,不险!人居于荣乐之场,脚踏于忧患之地,其危险难道不比这更甚吗!刘公之危,何啻此卵!”说罢起身,扬长而去。
刘元英看着地上乱滚的鸡蛋、酒瓮,霎时心中犹如阳光普照般敞亮,竟跟随而吕洞宾而去,边走边歌道:
余缘太岁生燕地,亿昔三光分秀气:
总贯圆明霜雪心,十六早登甲科第。
纡朱怀紫金章贵,个个罗衣轻挂体。
如今位极掌丝纶,忽忆从前春一寐。
昨宵家宴至五更,儿女夫人并侍婢。
被吾佯醉拨杯盘,击碎珊瑚真玉器。
儿女嫌,夫人恶,忘却从前衣饮乐。
来朝朝退怒犹存,些儿小过无推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