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也道:“贼军没有营垒,天色已晚,必然思归,只要以精骑袭扰,使其无法进食,待其退军之时,再行追击,必可破敌。晋王若收军还营,梁军必然会整军复来,到那时,胜负便不可知了。”
李建及手拍铠甲、高举银枪,大声叫道:“贼军大将王彦章已经逃遁,大王的骑军尚无损失,出击这等疲乏之众,定当如摧枯拉朽。大王只管立于此山,且看微臣为大王破贼!”说罢,就要拍马挺枪冲下山去。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人叫了一声:“等等!”
李建及回头望去,只见喊叫的人乃是李存勖身后的一个小校,不禁大为生气,喝骂道:“大将议事,你一个小小的校官也竟敢多嘴,真是找打!”说罢,即高举马鞭冲小校而去。
李存勖连忙制止,说道:“且慢!且听他有什么说的。”
小校虽然声音不高,但却字字清晰地说道:“现在正是腊月后寒,梁军多为河南之人,经不起寒冷,若到日暮,手指必然僵冷,到那时,恐怕连兵器都难握住了。他们又多为步军,易进难退。我们不如先进食饮水,养足精神,待至日暮,再出击梁军,必可大胜!”
李存勖治军,甚为大度,待普通士卒更是平易近人,故而,平常兵士也敢对他进言。李存勖闻听此小校说得甚有道理,便仔细打量起来。只见这名小校,年纪甚轻,看上去极为瘦弱,长相更是异于常人,脸色青里透紫,一双眼睛白多黑少,显得极为怪异。李存勖自己长相英俊,故而,也喜欢俊美之人,他见这名小校如此长相,心中不免好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校答道:“回大王,属下刘知远,乾宁二年生人。”
李存勖又问道:“也是沙陀人吗?”
刘知远点了点头。
李存勖又道:“看你如此瘦弱,可能打仗?”
刘知远道:“常有军功。”
李存勖点了点头,下令全军就地休整,进食饮水,令李嗣昭、李建及、阎宝、李从珂各率骑军来往冲突梁阵,以骚扰梁军。
日落之后,天气更加寒冷,梁军果然皆有退意,后队已经有些散乱了。李存勖见时机已到,下令全军出击,命李嗣昭、李建及、阎宝率众驰击,诸军随后跟进;又命元城县令吴琼、贵乡县令胡装,各率壮丁万人,于土山后拖着干柴扬尘呐喊,擂鼓助威。
李存勖注意道,晋军之中有一位少年格外引人注意,此少年像极了李嗣源,在梁军阵中横冲直撞,根本就不顾及自身安危。他知道此子正是李嗣源嫡长子李从审,今年刚满十五岁,前不久才从太原来到军中。看到李从审,他不禁想起了李嗣源,他心想:这位“横冲将军”究竟是怎么了,如今他已年过半百,真的是气力不如从前了吗?
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直到左右之人大声高呼“梁军开始溃散了”,他才回过神来,赶忙将目光回到了战场之上:梁兵果然溃散了。所谓兵败如山倒,梁军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丢弃的铠甲兵仗堆积如山。后人搏浪有诗赞胡柳大战道:
袖卷狂澜挽败绩,血战余生咽泣泣。
胡柳陂上三尺血,淹没六万健儿迹。
贺瑰死命杀出战阵,落荒而逃。此时,身边已无一人跟随,只有一人一骑紧跟在身后,贺瑰回头一看,却是位年轻俊美的儒生。贺瑰认得此人,姓和,名凝,字成绩,郓州须昌人,自小就聪敏过人,十七岁举明经,十九岁中进士,不久前,才被贺瑰聘为从事。
贺瑰边催马奔逃边回头说道:“和凝快走,望你今后好好努力,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本帅眼下自身难保,无法顾及于你,追兵就要来了,你千万不要再跟着我,以免白白送了性命。”
和凝不语,仍是紧紧跟随。贺瑰见他不走,又喝道:“还不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和凝高叫道:“大丈夫当为知己而死,我只怕死不得其所,此时,危难关头,我岂可独自逃命?”
正在这时,一名晋将飞骑追至,和凝大声呵斥道:“我不想杀你,你莫要逼人太甚!”
晋将哈哈大笑道:“书生大言不惭,竟敢空言相吓。本将不杀文人,你快躲开,别让贺瑰跑了!”
和凝也笑道:“你不杀我,我可要杀你了!”
晋将仰天大笑道:“看你手无缚鸡之力,你还会杀人吗?”
说话之间,晋将已经迫近,和凝突然转身,一箭朝晋将射去,晋将应声落马。贺瑰听见身后惨叫落马声,以为是和凝遭了毒手,忙回头观看,却见落马的竟是晋将!贺瑰大奇,忙勒转马头,来到晋将跟前,只见晋将喉咙上正插着一支利箭。贺瑰左右看看无人,便问和凝道:“是先生射的?”
和凝点了点头,腼腆道:“让大帅见笑了,我自小习箭,今天是我第一次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