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李继岌、郭崇韬便让李继酽、李严将王衍君臣送往洛阳,王衍、花蕊夫人及蜀国宗亲走在最前面,蜀宰相王锴、张格、瘐传素、许寂、翰林学士王仁裕、李旻等及诸将佐家族皆随从而行,一行多达三千多人,再加上数千押送的将士,将近有上万人之多。所过之处,百姓们皆闻讯而出,夹道观看,皆指着王衍议论、叹息、取笑,一路上扰攘不止。王衍起初还有些难为情,头低得很低,过了几天也就习惯了,慢慢地就开始与他的“臣下”有说有笑了。
行至剑阁,王衍见群山莽莽,陡崖峭壁,不禁诗兴大发,吟道:“不缘朝阙去,来此结茅庐。”众人闻听,心中尽皆窃笑不止。
李严打趣道:“听说殿下喜欢迈着方步叉手摇头,不只是何模样?”
王衍念周宣帝歌词道:“自知身命促,把烛夜行游。”说罢,故作惆怅地长叹了一声。
此时,成都虽然已经平定,但仍有不少地方尚还未定,再加上诸功臣之间纷争不已,郭崇韬担心魏王年龄太轻,难以控制局势,故而打算等到孟知祥到成都后,再离开成都。然而,这却给众宦官、伶官落下了口实。
李存勖也不明白郭崇韬为何不速回洛阳,便召景进咨询。景进说道:“听说崇韬之所以留在成都,迟迟不回,是想与河中勾结,内外相应,阴谋造反。”
李存勖这才似有所悟,不禁对朱友谦也生了疑心。
朱友谦之所以被宦官、伶官诬陷,追其原因,乃是因为朱友谦的权位实在是太高了!朱友谦一家三镇,伶、宦们便认为朱家肯定钱财富足,便经常遣人索要财物。朱友谦起初还能满足,但是,伶、宦们却贪得无厌,变本加厉,索要越来越频繁,胃口也越来越大。朱友谦自以为他与李存勖有旧,且有大功,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开始还婉言推谢,后来,则干脆予以拒绝。伶宦们恼羞成怒,一直在伺机报复。
大军伐蜀之时,朱友谦曾大举阅兵,选拔精壮,命其子朱令德率军跟从。景进当时就对李存勖进谮道:“继麟闻大军西行,还以为是朝廷要讨伐他呢,故而阅兵自卫。等发现朝廷是要征伐王衍时,才让朱令德率军随行,一来可掩饰他仓促会兵的真正用意,二来趁机捞点军功。”李存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景进又旧话重提,说道:“当初继麟确实是准备自卫的,后来得知大军是要征讨两川,这才让其子率军跟从,一来掩人耳目,二来护卫郭崇韬。”李存勖将信将疑,密遣人前往河中探查。
朱友谦听说后,心中大惧,当时就要亲自入朝以自明忠心,亲吏们则担心伶宦趁机加害,劝其不要前往,朱友谦却道:“郭侍中的功劳难道比我低吗?还不是遭人谗害。如今情势危急,我必须去面见圣上,说明原委,绝不可让谗佞小人得逞!”说罢,即驰马直奔洛阳。
朱友谦到洛阳后,李嗣源恰巧也在洛阳述职。李嗣源因与朱友谦有旧,便在家中设宴招待,李存勖的七个兄弟邕王李存美、永王李存霸、薛王李存礼、申王李存渥、睦王李存乂、通王李存确、雅王李存纪也都在座,元行钦、朱汉宾等将末座相陪。
人称“朱落雁”的朱汉宾本为梁将,归降以后,起初一直不得重用。一次,李存勖围猎回京,偶然路过朱汉宾的府第,朱汉宾之妻敬酒上菜,奏家乐以娱之。李存勖见朱汉宾的妻子美貌动人,大为兴奋,一直在朱家呆到二更才回宫,自此,朱汉宾之妻经常被召进宫里,李存勖也经常驾临朱家,而朱汉宾则好运连连,职位一路飞升,一直升至左龙武统军。
此时,朱汉宾见朱友谦坐在李存霸上位,心中颇为不满。酒酣之际,便借酒发难,手持大杯起身走到朱友谦跟前,挑衅道:“朱公虽然名显位高,但终是臣下,如此坐于皇弟之上,恐怕于礼不妥吧?我与公曾经俱在梁朝为官,因属同宗,一直视你为兄长,我曾经三次发函问候,你却连一个字也不回,如此藐视于我,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朱友谦气得满面通红,正要起身理论,元行钦深怕事情闹大,连忙起身劝解,双方这才安定下来,酒宴不欢而散。
李克用有十位亲生之子,李存勖为长子,存矩、存霸、存渥、存纪与李存勖同母,皆为曹太后所生,存美、存乂、存确、存礼皆为庶出。李存乂历任建雄、保大二军节度使,娶郭崇韬之女为妻。
此时,有一位叫做杨千郎的魏州人自称有墨子之术,能驱使鬼神,可在帽子里召来食物、果实等东西,还能猜中人们手握之物,并有炼化丹砂、水银的异术。李存勖颇以为神,拜其为检校尚书郎,赐紫衣。按照唐朝官制,五品以下着绿衣,五品以上着绯衣,三品以上才能穿紫衣。也就是说,杨千郎一介术士,竟然成了朝廷重臣。自此之后,杨千郎之妻经常出入内宫,深得李存勖宠幸,许多士人皆凭借杨千郎夫妇得以加官晋爵,李存乂、李存渥等也常常在其家相会。
郭崇韬见李存勖催促太急,只得将所有军政事务全都委托给了任圜,让他暂时掌管西川,等待与孟知祥交接。自己则亲率大军护送李继岌回京,并定于正月八日离开成都。
诸军部署已定,将要出发之际,马彦珪突然到了!
马彦珪一到成都,就向魏王李继岌传达了皇后的“教命”,让他立即杀掉郭崇韬!李继岌大惊,说道:“大军明日就要出发,崇韬也并无任何抗旨举动,本王怎可做此负心之事?你等不可多言,况且又没有父皇的圣旨,单凭皇后的口传教令就杀一堂堂的柱国之臣,本王绝难从命!”
李继岌话音刚落,身边突然响起了一片哭声,李从袭等人声泪俱下地说道:“郭崇韬反迹已露,万一皇后教令透露出去,郭崇韬听到后,必会在半路上发动叛乱。到那时,魏王不但难以掌控,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再者说,即便郭崇韬不反,大军回到洛阳后,让皇后又何以自处?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既已至此,只能是有进无退了。”
众宦官你一言,我一语,把李继岌说得晕头转向,只好含含糊糊地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