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频频点头,杨光远又奏道:“近年来,契丹虽然再没有大举南侵,但却经常出兵骚扰北边,幽州境内诸州经常被其劫掠,无一州能幸免。幽州城门之外,更是虏骑充斥,民不聊生。朝廷每次从涿州运粮入幽州,契丹人都会伏兵于阎沟,大肆劫掠。赵公德钧自为幽州节度使后,就在阎沟构筑城镇,遣兵戍守,建置良乡县,这才使得粮道重新通顺起来。幽州城东十里之外,百姓们皆不敢出门打柴、放牧,赵公又于州东五十里处,构筑潞县城,遣兵戍守,周围百姓这才又能耕种粮食了。不久前,赵公又于州东北一百多里处,构筑三河县城,打通了蓟州运路,契丹骑兵几次前来骚扰,皆被赵公击退。赵公之功德甚巨,请陛下下诏,予以褒奖,以激励臣下更能倾心于国事。”
杨光远此言一出,李嗣源当时就感到有些为难了。此时,赵德钧身为幽州节度使,又被封为北平王、检效太尉;其子赵延寿身为驸马,升迁更快,短短几年,就从汝州刺史迁升到了河阳节度使、宋州节度使,然后又以上将军、宣徽使入朝,最近又执掌枢密院,可说是权倾内外了。李嗣源对赵氏父子也几乎是言听计从,此时可以说是封无可封了。因而,杨光远奏罢,李嗣源便笑道:“爱卿此奏,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德钧父子已经位高至极,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封赏他们……”
杨光远道:“这有何难?俗话说,父功子袭,赵公不是还有孙子吗?”
杨光远所说的赵德钧的孙子,就是指赵延寿的儿子,也就是李嗣源的外孙。此子名匡赞,字元辅,自幼就聪慧过人,李嗣源对他这个外孙更是喜爱至极,破例准其与诸皇孙一同养育于六宅之中。一次,李嗣源到六宅检查诸皇孙学业,在数十名小儿当中,李嗣源最为满意的就是赵匡赞了,并对“花见羞”王淑妃道:“此儿真是大器,年龄才刚满七岁,就已能诵书二十七卷了,所谓神童,不过如此吧!”
故而,赵匡赞“神童”之名很快就传遍了朝野。杨光远此时既然为赵德钧请功,李嗣源当即就下诏道:“都尉之子,太尉之孙,幼能诵书,弱不好弄,克彰庭训,宜锡科名,可特赐童子及弟,仍附长兴三年礼部春榜。”也就是说,七岁的赵匡赞已被李嗣源钦点为进士了!
此诏一下,众臣虽感错愕,但也都没说什么。赵德钧、赵延寿、赵匡赞可说是一门三代同荣,一时间,誉满朝野。
封罢赵匡赞,李嗣源又下诏,擢升杨光远为振武节度使,令其率军戌守蔚州。
杨光远谢恩过后,枢密使范延光出班奏道:“陛下,夏州有捷报,康福、药彦稠大破党项十九族,党项已尽皆归附我大唐朝廷!”
李嗣源闻奏大悦,群臣也尽皆欢欣鼓舞,纷纷向李嗣源表示庆贺。李嗣源道:“感谢苍天眷顾,此乃万民之福啊!康福让安重诲赶鸭子上架,竟也成了功彪后世的名将了!看来,我朝的军力确实算得上强盛啊!”
范延光道:“这都是陛下盛德、上天恩泽所至,实乃可喜可贺。”
李嗣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问范延光道:“朝中宿卫之兵,现有战马多少?”
范延光道:“回陛下,宿卫兵中现有战马三万五千匹!”
听罢此言,李嗣源突然低下了头,半晌不语。众大臣甚为惊诧,范延光道:“怎么了陛下,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李嗣源抬起了头,缓缓说道:“没什么。朕是在想,朕在军中四十多年,武皇在太原时,只有七千匹战马,庄宗取河北后,与朱梁相战于黄河两岸,也只有一万匹战马。现在竟有战马三万五千匹,而朕却仍不能一统天下,看来,朕真的是老了,马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范延光说道:“臣曾经计算过,一匹战马的耗费,可以养步兵五人,三万五千匹战马,即可养十七万步兵!”
李嗣源道:“是啊,不要肥马而瘦人,爱卿可重新制定方略,减骑军而增步兵……”
“不可!”李嗣源话未说完,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李嗣源大为惊诧,一看说这话的人正是李从荣,便问道:“从荣有何话说?”
李从荣好像特别激动,说道:“此乃固步守成之举,父皇万不可如此!这些年来,我朝得上天眷顾,年年风调雨顺,现今百姓富足,国库充盈,国力强盛,军士用命,党项归附一事,便是明证。我朝正可趁此发奋,一举攻伐淮南,进而完成一统天下、重振大唐的伟业。”
李嗣源注意到,李从荣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范延光、赵延寿、孟汉琼、朱弘昭等一般老臣皆面面相觑,皆有不以为然之色,因而故意问道:“听说你已让府中之人制作《檄淮南书》,其志向固然可嘉,你且问问朝中这些前辈是何想法?”
范延光等人闻听此言,尽皆跪地叩首,诚惶诚恐地说道:“臣等唯陛下之命是尊!”
孟汉琼道:“秦王所言,乃是天大之事,此事尚须从长计议。”
李从荣一听,登时转脸面对孟汉琼,大声问道:“从长计议,多长是长?所谓人生如白驹过隙,良机就在眼前,怎可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