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你狗日在干嘛呢？不是事到临头尿了吧？”

一张黑乎乎的脸从弹坑里面忽然冒了出来，这个人用力的甩掉了脸上的泥土，然后伸出右手去挖耳朵，满脸的惬意。能在战场上作出如此举动的家伙，无一例外都是些老兵。

黑脸老兵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在他左手边几步远的地方，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

“狗娃！你他娘的少在那胡咧咧！老子是在观察！观察懂不懂！再说老子是你班长！说话客气点！”

“尸体”的解释显然没有说服黑脸老兵，他用刚掏完耳朵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转头向“尸体”大声的喊道：“副的！副的!正的在前边弹坑里面趴着呢！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时牛皮哄哄！一动真格的就尿了！”

下级官兵之间的对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文明可言。大家执行的同样都是可能有去无回的任务，枪弹是不会因为你的军衔而对你另眼相看的。

地上的“尸体”叫刘胡子，东北人，现在是188师岳浩文团2营的一名副班长。虽然刘副班长的名字里面有“胡子”这两个字，可他却从来没有当过一天的“胡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和刘副班长的爹开了个玩笑，居然给刘副班长留下了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名字。

副班长这样的职务在士兵们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上是军官，所以刘副班长这倒霉的名字常成为士兵们调侃的对象。

例如现在趴在刘副班长右手边三四米开外抱着集束手榴弹的二等兵赵狗娃，就从来不叫刘胡子副班长，张嘴闭嘴都是“胡子！胡子！”。

一开始的时候刘胡子还有些生气，后来时间长了，刘胡子也就习惯了。如果今天不是刘胡子的班长中弹殉了国，刘胡子都快要忘了他副班长的身份。

“别拿死人开玩笑！我可不希望你死了之后别人也这么说你！狗娃！你听清楚了没有！？”

吼完这几句之后，王胡子突然向右边来个侧滚翻，滚进了二等兵赵狗娃藏身的弹坑，刘胡子本来还想继续装一会“尸体”的，可是刚才他和狗娃的对话好像被日本人给听见了，一辆战车上面的航向机枪突然掉转头朝王副班长扫了过来，如果他没有及时的更换位置，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了。

“轻着点！小心我的手榴弹！”

刘副班长滚进战壕的时候碰撞到了赵狗娃的身体，这家伙立即就像被宰的猪一样叫了起来。刘胡子转过头去刚想发火，却看见赵狗娃战战兢兢的捧着一捆集束手榴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集束手榴弹尾部的拉索居然就套在他的小拇指上！

刘胡子的脑海中立即闪现出了一组画面，刚才赵狗娃一定是在弹坑里面摆弄着他的集束手榴弹，结果刚把拉索套在小拇指上刘副班长就滚了进来，身体的碰撞让赵狗娃差点将手里面的集束手榴弹给丢了出去，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赵狗娃用没拴着拉索的另外一只手将手榴弹给拉了回来。

好险啊！这样是失了手，就只能将集束手榴弹给丢出去。2营带到北洛阵地上的手榴弹本来就不多，现在基本上都给了几个反坦克小组，作为阵地上唯一能伤到鬼子战车的武器，炸一捆可就少一捆。大意不得！

“差点就糟蹋了！”

刘胡子发出的感慨马上就遭到了赵狗娃的反驳：“糟蹋？你怎么不说差点要了咱们两个的命！胡子！有你在就准备好事！”

“小点声吧！怕战车里面的鬼子听不见？之前在南京，头顶上飞子弹，裤裆里面跑手榴弹的日子咱们也经历过，手榴弹又不是一拉就炸，你怕什么？”

刘副班长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用身体拱了拱赵狗娃，就像是在嘲笑赵狗娃的小题大做。

在这座弹坑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日军的战车正在隆隆的向前开进着。由于日本战车需要不时停下来开炮，所以这些铁王八的前进速度并不快。按理说这对于188师的反战车小组是个好机会，但前提是鬼子战车上的机枪不要表现的像现在这样疯狂。

失去了步兵掩护，日本战车的警惕性都提到了最高点，几辆战车上的机枪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在扫射着，战车与战车之间的距离也拉得很近，相邻战车上的机枪还形成了交叉火力。要冲过这样的火力网将集束手榴弹塞到鬼子战车的履带里面，可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

好在刘副班长他们有的是时间！现在鬼子的八九式战车也遇到了和刚才豆战车同样的问题，这些八九式战车只能在2营的阵地前游走，那条不算太标准的反战车壕依然是鬼子战车无法跨越的天堑。

2营长试图将日本步兵缠住，想借此拴住鬼子战车部队手脚的作法在十几分钟之前便已经破了产，由于鬼子步兵的人数比2营和1营残部的总和还要多，再加上日军已经在北洛阵地前面建立了几座重机枪和九二式步兵炮阵地，所以很轻易的便甩开了2营官兵。2营长只能被迫带着部队撤到反战车壕后面去，在通过反战车壕的时候，2营官兵遭到了日军战车、机枪和炮兵火力的联合绞杀，损失很大。

为了解决掉鬼子的战车部队，2营在阵地前沿留下了几个火力小组和反战车小组，第一道战壕里面的营主力也拼命的对着日军战车部队射击，不让鬼子步兵靠上来，给前边的官兵们创造机会。

刘胡子他们所在的步兵班便是其中的一个反战车小组。两分钟前，他们的班长和左右的两个小组发起了一次联合攻击，结果在距离鬼子战车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殉了国。

在鬼子战车的机枪火力压制下，刘胡子和班里面的士兵一直没办法退回去再寻找机会，他们只能分散在附近的几个弹坑里面等待战场上出现新的变化。

赵狗娃在确认完他的集束手榴弹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之后，又有了闲扯的劲头，他先是调整了一下趴在弹坑里面的额姿势，然后扭头向刘胡子发问：

“胡子，打到现在，小鬼子到底有几辆战车你数清了没有？我之前数了几遍都没数明白，都怪鬼子战车扬起的烟尘太大。”

刘胡子慢慢的露出半截脑袋朝鬼子战车部队瞄了一眼，然后迅速又缩了回来，一排机枪子弹随即落在了弹坑的前方，这一定又是那个鬼子机枪手发现了刘副班长刚才的动作。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东西来了？你也甭管有几辆，只要知道咱们班能炸掉一辆就算是完成任务了。狗娃，换个地方吧！鬼子机枪手好像发现咱们了！”

刘胡子边说边用他手中的毛瑟手枪捅了捅赵狗娃的腰眼，然后朝着他们左前方的一个大弹坑指了指。刘副班长和赵狗娃现在藏身的这个弹坑是75毫米山炮炸出来的，而制造出左前方的那个大坑火炮，口径怎么也得超过100毫米。

“都说了你小子倒霉了！我刚才趴了半天也没事，你一来就得挪地方！你看看头顶上这子弹！老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吞了老子的抚恤金！”

赵狗娃恶狠狠的瞪了刘胡子一眼，然后嘴里面开始不停的絮叨着，他坚持认为是刘胡子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再一回冒险跑一趟枪林弹雨。

“放心吧！狗娃！咱们现在是第30集团军的人了！没听说吗！要是在华司令的手下殉了国，抚恤金能拿双份！咱们这些第1军投过来的兄弟，算是找到了好买主了！”

赵狗娃很不喜欢刘胡子现在说话的这种腔调。明明叶参谋长是给第1军的一万多兄弟找了个好长官，怎么被刘胡子这一说，倒像是签了卖身契一般。好像投靠第30集团军就是为了多拿点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