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赶到后院池塘边时,其实陈家少爷已经换上了严家下人送来的衣裳,正坐在岸边凉亭里拨着一头湿发。意舒站在凉亭外,还在跟陈家少爷斗嘴,陈夫人见了就更生气了,冲过去就一掌推开了意舒,低声骂了一句:“没教养的东西!”然后,三两步走进凉亭着急地问道:“我儿,冷不冷?怎么就没个人送碗热茶来呢?一准着凉了吧?”
陈家少爷抬起头来,撩开额前的长发,看了一眼凉亭外被母亲掀倒的意舒道:“娘,您推意舒干什么?我们就是玩玩,又没怎么动手。”
陈夫人沉下脸来训道:“有你们这么玩的吗?眼看要入秋了,稍不慎就得伤风着凉,谁家姑娘跟大男人是这么玩的啊?别人没个体统规矩,你也没有吗?我们陈家是那么没教养的东西?”
“骂谁没教养呢?”意舒爬了起来,甩开了杨戈来拉她的手冲进凉亭质问道,“有教养的会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当着面儿是一套,背着面儿又是一套,这叫什么?这叫墙头冬瓜哪边塌了往哪边压!”
陈夫人立刻转身轻喝道:“意舒,你好歹是个郡主,说话能有点闺秀的模样不?我是你长辈,你骂我是冬瓜,平日里景王妃就是这样教导自家闺女的?你说你多大了,十五六岁知道羞耻了吧?还跟我家陈焕混一块儿玩,连手脚都动起来了,像话吗?”
不等意舒顶回来,陈夫人又转过身去训自家儿子:“你也是,多大的人了懂点分寸不?都已经定亲了还跟这样的小姑娘一块儿玩闹,传出去那亲事你还要不要了?人家可是郡主,金枝玉叶金贵得吓人!万一说你把人家怎么着了你还敢娶回家吗?我们就是平民老百姓,高攀不起的!你啊你,给我长点记性知道不知道?”
陈焕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给您这么一说,都成天大的事儿了,有那么严重吗?您别嚷了这么点事儿吓着意舒和杨戈他们了,往后都没人跟我玩了。”
“还敢跟我顶嘴是吧?回去再慢慢收拾你!跟我走!”陈夫人拉起陈焕,回身狠狠地瞪了意舒一眼,然后出了凉亭。走了没几步,闻讯赶来的严夫人和景王妃迎了上来。严夫人忙道:“没什么大碍吧?赶紧去香阁里歇歇,我叫人煮碗姜茶来!”
陈夫人客气道:“不必了,我这就带着他们兄妹俩回去,不给严夫人你添麻烦了!今儿多谢你招待了!”
“这是跟我置气呢?”严夫人笑道。
“哪里,跟你置什么气呢?是我自己管不好自家的孩子,明明定亲了还没个正形,要是传到我未来亲家耳朵里那可怎么好?我非得带回去狠狠收拾一顿!”陈夫人说着瞟了景王妃一眼道,“景王妃,今儿真抱歉了,帮不上您的忙,反倒招惹了您家的小郡主。不过啊,您怪我也得多嘴说一句,您家这位小郡主再不管管,只怕往后临安的闲言闲语少不了她的那份儿!”说完这话,陈夫人就扯着陈焕兄妹俩气冲冲地离开了。
那三人一走,气氛便缓解了。严夫人又招呼大家继续回到香阁品茶聊天。没过多久,百里夫人和杨夫人都告辞了。临走前,杨夫人看了宝梳一眼,见宝梳没什么反应,只好先走了。
坐在回去的轿子里,杨夫人一直紧锁眉头,低头不语。杨戈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娘亲,您想什么呢?见了姐姐还不高兴吗?姐姐没理您?”
“别说理了,”杨夫人摇头道,“我简直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唉,我觉得宝梳这性子真是变了。从前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儿,如今是一说话就像连炮珠似的,她哪儿学得这么好口舌的?”
杨戈道:“我听说姐姐是做买卖的,估摸着是跟姐夫学的。俗话不是说,夫唱妇随吗?”
“她真在城里开了绣庄?”
“这还有假,我瞧见牌子都挂了起来,叫蒙山巧绣社。”
“想在江南一带做刺绣买卖,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呢!江南以苏绣为首,名家精铺多得是。她一个小小的蒙山巧绣社想站稳脚跟,我看是难了!可惜你姐姐听不进我的话,否则我可以提点她一二,她也少走许多弯路。”
“兴许往后姐姐知道在临安办社不易,自然会想到娘亲您的,毕竟您是她亲娘呢!”
杨夫人点头道:“也对,先让她吃吃苦,栽一两个跟斗,她就知道有我这亲娘的好处了。对了,刚刚意舒怎么和陈焕闹起来了?”
“哪儿闹了?都是陈夫人大惊小怪罢了。意舒那性子就跟三岁小孩子似的,能闹到哪儿去?推是推了陈焕一把,但陈焕会水我们都知道的,掉下去立马就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慌了神儿的奴才去告了状,害陈夫人来骂了一回。”
“还好意思说?我不是跟你说过,见着罗意舒要绕着走吗?陈夫人那话骂得对,我们就是平民老百姓,高攀不起她那金枝玉叶,避远点好!”
“哦。”杨戈随口应了一句。
“对了,你最近多往你姐姐那儿跑,我看她不是很厌恶你,你多跟她说说话,瞧瞧她有什么难处回来跟我说,我好帮帮她。”
“知道了。”
“还有你那姐夫……”
“娘亲啊,您先顾着姐姐吧!哪儿就管到姐夫头上去了?”
杨夫人皱眉道:“你刚才没听陈夫人说,你姐夫那个不懂行情的居然花大价钱把里弦书院那一带都买了,那片地是出了名儿的晦气加阴气重,倒贴钱都没人要,他居然肯买!指定是听了哪个贪佣金的中人怂恿,我不盯紧点,你姐姐往后怎么跟着他过日子?”
“好了好了,我帮您盯帮您盯,横竖我去她那儿看见什么都告诉您好不好?别生气了,姐姐姐夫又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容易上当的。”
景王妃果然没有食言,两日后就送来了戚汝年的聘书,得了巡检一职。第三天,戚汝年就走马上任了。家里少了个盯梢的,初真当然自在许多。早上送走了丈夫,喂了丁香的奶,她便往绣社去了。
进了正院门,只见绣娘们都三五一堆地坐在回廊上缝制什么东西。海樱则站在旁边捧了个账本朝库房里喊道:“那个丫丫,小件儿那边的数清楚没有?有错没错?怎么才一百二十七个茶香包啊?我记得之前戚大猫过定的时候,宝梳不是让赶制了一百二十个茶香包吗?当时没用完,还剩下三十四个,加上这几日赶制的,少说也该有一百五十来个啊?你点清楚没有?”
话音刚落,整个院子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海樱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哎哟,叫顺口了嘛!戚大猫戚大猫,叫着多好听啊?比那戚大人好听多了吧?”
“海樱姐,你还是留神点好!”正在缝东西的初凝歇下手笑道,“叫声姐夫都稳当得多,你还敢学宝梳嫂子叫戚大猫?宝梳嫂子都不敢当着表姐夫的面儿这么叫,你胆儿挺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