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郡,华阴县。
“义父!风陵渡兵败,樊校尉战死,孩儿特来领罪!”
看着下面浑身是血的吕布,本是对河东之战信心十足的董卓一个踉跄,仿若挨了一个晴天霹雳。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董卓极度暴怒起来,哐啷一脚将面前的案台踹倒,老脸青筋毕露,两步下来,又一脚踹倒浑身是血的吕布,厉声道:“吕布!吕布!汝损兵折将,有何颜面回来见吾!”
咳!咳!
吕布退后两步,扑跪在地,剧烈的咳了两声,地上落了几滴血沫,但低着头的他,眼里却闪过一丝厉色,在董卓看不到的地方,右手缓缓握起。
看到吕布咳血,董卓喘了两口气,想到吕布数次救他性命,此时又浑身是血,身受“重伤”,显然经历了苦战,顿时冷静了几分,阴沉着脸道:“樊稠是怎么死的?一万两千精兵,不到一日便损失过半!这仗怎么打的!”
吕布眼神闪烁了下,又故作咳了两声,才大致向董卓讲述了战败的经历。
不过在他口中,自己带着并州兵在河中间与可怕的铁甲兵死战,而“机智”的樊稠趁机率羌胡兵偷袭渡河直击风陵渡,却中了敌人的冰窟窿陷阱,大片冰面坍塌,导致超过六千士兵落水身死,而敌人也趁机抢走了战马。
吕布没有趁机诋毁樊稠,他口中的樊稠颇有几分机智,只是中了陷阱才损兵折将,如此一说倒让董卓有了几分相信,因为董卓也知道。神武王最擅长的就是运用鬼蜮伎俩的陷阱。
但无论如何,董卓的嫡系人马死伤惨重,尤其是颇为得力的樊稠战死,而吕布的并州兵却损失不过千数,让董卓心底不得不多了几分怀疑。
他眯着眼睛扫过低头的吕布。隐藏了那一分厉色,沉声道:“奉先,下去养伤罢。”
“谢义父!”吕布向董卓行了一礼,一跛一拐的走了出去。
到了县府外面,吕布长舒了口气,神色也有几分复杂。
他当初杀了丁原投靠董卓。本是要跟着并州牧董卓谋个好前程,但不到一年,情况就接连变化。
董卓自雒阳大变以来,原本的豪气和大志消弭,性子越来越暴虐。而且极为多疑,动辄杀人灭族,与吕布数年前在并州见过的董卓已经判若两人,如今便是董卓的嫡系手下也是每日战战兢兢、朝不保夕。
想着袁绍、袁术那些拥兵自立的关东诸侯,吕布心中着实羡慕,眼中也有几分茫然,他本不过一个并州轻侠,地位底下。如今又没有名望,若不依附董卓,便是到了地方。也难比那些无用的名士。
乱世!或许只有乱世才是他们这些出身不高的人的机会,目前的天下,还不够乱!
这时,东边一个骑马的士兵急匆匆朝县府赶来。
吕布心中一动,拦住那士兵,沉声道:“如此匆忙。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自是认得吕布,也不敢怠慢。急忙下马道:“牛将军和贾校尉兵败陕津,来报知相国。”
牛辅和贾诩也败了?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所谓法不责众,只要此次三路皆败,他吕布也就没什么事了。
同时他心底对那神武王更添了几分敬畏和忌惮,神武王入主河东不过半年,既要抵挡平阳的白波贼,还能抵挡董卓数万精兵,可谓英雄。
如今三路人马中,只有那进攻蒲津渡的马腾和韩遂还没有传来战报,不过这两人的势力极大,手下有十万人,投靠董卓后,一个封了建武将军,一个封了建义将军,虽然都是杂牌将军,却比他们中郎将高了一级。
“或许神武王要折在马腾韩遂手中了。”
吕布喃喃自语了一句,正要离开,突然西面一辆马车赶来,到了县府门口,下来一人,吕布认得,是执金吾胡毋班。
胡毋班看到吕布,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径自走向府门。
吕布虽是董卓义子,但执金吾官秩比中郎将要高,胡毋班又是党人八厨之一,素有名声,也不在乎吕布。
但吕布看着急匆匆的胡毋班,心中却有几分好奇,这帮朝臣不在长安,却来见他们素来畏惧的董卓,想必是长安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唱道:“千里草兮何青青,一遇马兮不得生。”
这歌本没什么,但吕布却发觉正要进府的胡毋班身子一颤,回过神来,竟在等待那唱歌之人。
唱歌之人走近,却是一个游方道人。
胡毋班迟疑了一下,行了一礼,道:“却不知尊驾此歌何意?”
那道人呵呵笑道:“我从长安来,听到有童谣:千里草,何青青,一遇马,不得生,感叹草之命运,纵然千里茵茵,也难免为马所食,故而作此歌。”
“千里草,何青青,一遇马,不得生。”胡毋班喃喃念了一遍,面色陡变,抬头却见那道人已经飘然远去。
吕布看到胡毋班怪异的神色,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胡公,却不知这歌何意?”
胡毋班看了一眼吕布,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出乎吕布意料的解释道:“昨日工匠在长安修筑宫室,挖出一块石碑,上有古篆‘鹿困长安谁为雄,吃草千里马腾空’,这草千里,便是相国尊姓一个‘董’字,王司徒以为石碑有所昭示,便命吾前来报知相国。不想此道人又提到童谣,着实怪异。”
胡毋班说着连连摇头,走进了县府。
“千里草……董……一遇马,不得生……食草千里马腾空……”吕布喃喃念叨着,蓦然身躯一震:“马腾空……马腾!”
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戴着狰狞青铜面具的身影,神武王!
很多人都知道神武王擅长陷阱战术。防不胜防,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神武王就是那个“苍天未死”,那个让董卓深恨袁绍,一怒出击河内,导致雒阳失陷的“苍天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