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又是大朝之日。
沈重奉旨参加,施施然而来,立于奉天门中间,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一边是仰天不理的勋贵武臣,一边是对自己连连冷笑的文臣,无奈之下沈重一把拉住值班御史问询,那程姓御史却毫不理会,昂而去。沈重干脆就一直站在大殿中央,任由左右大臣耻笑,白衣飘飘,黑脸洒脱,鹤立鸡群。
礼炮鸣响,礼乐齐鸣,朱由校懒洋洋而来,魏忠贤悉心服侍随后。朱由校坐下后,瞪着独立中央的沈重坏笑,而魏忠贤肃然站在龙椅宝座之下,扬声问道:“内系吏部者,圣旨:吏部知道?”
叶向高上前躬身回道:“吏部知道!”
朱由校点点头,叶向高躬身退回。
魏忠贤又问道:“内系兵部者,圣旨:兵部知道?”
张鹤鸣出前躬身回道:“兵部知道!”
朱由校又点点头,张鹤鸣也躬身退回。
沈重看着朱由校不停点头,听着六部九卿以及顺天府一一喊着“知道”,不由暗叹扯淡,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朱由校羡慕地看着洒脱的沈重,被他带得也是张嘴就要一个哈欠,却连忙用手捂住,生生忍了下去。
待朝会礼仪完成,魏忠贤扬声问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朱由校给沈重使了个眼色,悄悄摆手让沈重别走,便准备起身退朝,却听值班御史上前奏道:“启禀陛下,臣身为本次朝会的值班御史,弹劾登莱水师监军沈重失仪,竟敢无视朝会典制,无视天子皇权,无视朝中重臣,于朝会上傲立中央,请陛下治罪。”
朱由校浑身一个激灵。立即精神百倍,连忙坐好,兴致勃勃看起了热闹。
沈重冷笑道:“天子尚不怪罪,尔夫复何言?”
程御史也冷笑道:“天子宽仁。臣子就可不敬乎?再说天子虽然贵重,也大不过祖制。”
沈重坏笑道:“哦,那就奏请天子,改动祖制不就行了。”
程御史怒道:“乱臣贼子,祖制岂可改动。此乃大不敬之罪?”
沈重也不生气,笑眯眯道:“祖制果真不可改?”
程御史斩钉截铁说道:“不可改!”
沈重噗嗤一笑道:“祖制不设宰相,没有内阁,藩王可领军征战,处理封建民事,怎么就改了?既然程御史认为祖制不可改,就奏请天子,废除太祖高皇帝以下的更易,尽数恢复祖制如何?”
程御史一愣,大怒道:“岂可混为一谈?”
沈重冷笑道:“你刚才不是决然说祖制不可改么?难道你的意思是祖制可改。想改就改,不想改就不改?我说改就不能改,你说改就可以改。尔比天子还牛乎?”
程御史还要再辩,沈重却提前咆哮道:“且朝会之初,我因初次参会而不知方位,曾主动寻你相问。当时尔既不事前指点,也不事后提醒,不行值班御史值守,傲然冷笑而去,却与此时难。到底是何居心?你如此用心险恶,故意设套陷害,再于天子诸臣面前博取清名,尔扪心自问。是君子,还是小人?”
程御史无言以对,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羞于见人,遂捂面而出,不敢回头。
朱由校噗嗤一笑。恶形恶状指着让程御史狼狈退下,负手而立的沈重,连连笑不止。沈重看着朱由校,一副光看热闹不帮忙的丑恶嘴脸,心里暗骂:“昏君!”
兵部员外郎徐大化,暗恨沈重入京扫了兵部脸面,更见不得沈重嚣张跋扈,咆哮朝堂,便上前对朱由校躬身施礼。
起身后指着沈重怒道:“程御史或有语病,但其所指乃是正理。吾皇圣明,沈重不守礼仪,还狂悖以口舌之利羞辱值班御史,请陛下治罪。”
朱由校也不接茬,用眼瞄向沈重,笑吟吟地看他如何化解。
沈重看着朱由校无耻的嘴脸,气得上前指着徐大化迁怒道:“阿谀献媚,奸佞小人!”
朱由校瞪大了双眼,朝臣纷纷侧目,徐大化不能置信的指着自己,看着真正的无耻奸佞小人沈重,愤怒问道:“我阿谀献媚,我是奸佞小人?”
沈重大义凛然说道:“正是!”
徐大化勃然大怒,扬声说道:“倒要听听吾如何阿谀献媚,吾又如何是奸佞小人,若不说个清楚,老夫就参你诬告大臣之罪!”
沈重冷笑道:“你刚才是否阿谀逢迎天子了?”
徐大化怒道:“老夫何时阿谀逢迎天子?”
沈重仰头轻蔑说道:“圣天子在上,内阁诸大学士、勋贵大臣俱在,岂容尔抵赖。你刚才是否说过,吾皇圣明?”
徐大化一怔,连忙说道:“说了,怎么样?”
沈重冷笑道:“圣人曰,损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何解?圣人这是告诉我们,阿谀奉承,或明为逢迎暗地诽谤,花言巧语之人,君子所不交也。何为忠良,天子有功则不言,以绝天子居功而不再进、或居功而犯过矣。天子有过则直言,以助天子改之而利天下也。你因何违背圣人之言,忠良之本,当着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面,阿谀天子圣明?”
朱由校连连点头,非常配合问道:“是啊,你为何夸我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