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的意识消失在漫天的轰鸣震响声、以及人马痛呼哀鸣的声音中,空气中的青草香被浓烈的火药味儿掩埋,坡上的黄沙被风卷起,极有目的的吹落在牺牲族人的身体上,每一粒小颗粒,似乎不愿这些战士们的尸骨暴露在外,努力的以自身的渺小找到自己的价值。
清城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首歌儿: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滩涂碧翠,佳景清秀
青山峻岭草茁壮
蓝天白云唯此有...
碧绿原野,又是草原儿女围在一起欢歌舞蹈的日子,又是英勇的小伙子们摔跤的身影,还有那温热飘香的奶茶、那肥美多汁的烤全羊、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时脸上的笑容...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空浓云密布,雷电交加,映的玉皇坡犹如人间炼狱。
大雨打在清城脸上,冰冷的,似刀割,清城微微睁开眼,明明只是日落时分,可此时却黑暗的如同深夜。
清城动了动僵住的身子,发觉自己的身上有个人压着自己,清城仔细看去,竟是自己的阿爹。
清城颤着手碰了碰阿爹的手,冷的她浑身打了哆嗦:“阿爹!”清城泪如决堤,可却唤不回她的阿爹。那个在外威严,对家人却呵护备至,慈爱和蔼的人现在浑身是血的伏在自己的身上,眼睛紧闭,面容僵硬惨白,再不能抱着自己,给自己讲草原上英雄的故事了。
清城四下望去,玉皇坡里,竟是尸横遍野,那些曾经活蹦乱跳的人们,此刻寂静无声的倒在地上,清城的心犹如被凌迟,那样痛,痛到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髓都像是被尖刀狠狠的剜剐。
“啊!!!”清城抬头望向黑暗的天空,声音凄厉如指责:“老天爷!这就是草原儿女信你奉你换来的回报吗!”
清城几乎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喊出这句话了,此刻,她再无力气,心中痛到极致,痛到连话也说不出,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清城颓然坐在尸堆里,呆呆地看着满山坡的族人,任暴雨打湿她的衣衫,任狂风吹入她的身体。
突然,她疯也似的笑了,那笑声,是对这无情尘世的嘲弄,如癫似狂,她勉强站起身,笑容渐渐阴沉,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是灾星,不是祸水,这一切都是祁国人,是他们加诸给草原的灾难!”
“阿爹,阿哥,腾林,良吉,西商的族人们,清城发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清城不会让你们白死的,西商的今日,早晚是祁国的明天!”
她抹去眼眶残留的泪水,紧紧的凝视着玉皇坡的每一处角落,似要将这份仇恨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温斯年带人赶到时,祁国大军已经屠戮完毕而暂时撤出玉皇坡了,温斯年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一下跪在了地上,仰天痛哭,他寻了好久,才寻到自己唯一儿子的尸首,他的儿子,是黄旗第二营的副将,他抱着儿子的尸首,哭的撕心裂肺。
“二长老,我们找到了族长和三长老的尸首,以及唯一没有重伤的,三小姐。”下属的声音低不可闻,温斯年回过神来,此时此刻,不是沉溺于自己悲伤的时候,大局为重,所以温斯年放下了儿子,站起身来为牺牲的族人做最后一件事——收尸。
玉皇坡下,便是月湖圣地,流淌而下的水流入月湖,整个湖水变为了一片血滩,温斯年眼角尚有余泪,可看着这样狼藉惨烈的玉皇坡,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一向是比较狠心的,然而此时再狠心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整整五万族人呐!”
“祁国狗贼,我温斯年有生之年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的衣袍均被雨水打湿,头发也狼狈的披散下来,眼中血红一片,紧握的手颤抖不已,满腔的仇与恨都化为这诅咒般的誓言,一时听去,竟比雷声还要震彻。
坡上的黄沙被雨水冲击着,流淌的鲜血被雨水冲散带离,大雨固然可以冲刷走一切,可心中这份痛、这份恨,又该如何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