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丈想了一会儿,反问:“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狄阿鸟说:“国事不由老爷子回答。孤问的是私事。孤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在中原居住十余载,不乏亲友,倘若将来各为其国,私谊可还能在?老爷子可能仍视我为晚辈否?若非晚辈与上国求战,老爷子可肯挺身,为小子一言,说那东夏狄阿鸟,绝非见利忘义之辈,虽是敌国,不可诬蔑之。”
董国丈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好久。
狄阿鸟又要说话,他挥手止住。
他不让狄阿鸟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们送来酒菜,问了一句:“禾夫人说要来作陪,大王,可不是我告诉她的……”
董国丈黑着脸更正说:“叫禾王妃。”
狄阿鸟笑道:“她想来让她也来吧。老爷子也是她长辈。”
秦禾带着俩侍女一路徐步,大长裙子被人扯着,像被一阵风吹飘来。
狄阿鸟老远提醒她:“老爷子还说这两天风沙大,院子里一层厚土,你可好,这裙子可以当扫把,是不是想着穿一次就不要了?”
秦禾立刻撕破伪装,瘪着嘴喊道:“老国丈在,你总要顾形象吧?你不顾,也不让我顾?我在皇宫里都是这样子,你烦不烦?不就是一条破裙子吗?我不穿了也不扔,我送人。”她扭头问自己的侍女:“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侍女大为高兴,情不自禁拍手:“好呀。好呀。”
董国丈服了,大声说:“你们夫妻别这么会过日子好不好?你姐说我土,我看你才土,把公主殿下也带土了。几尺的布,你都心疼……你说你做国王干啥?这样吧。要不我回去给皇帝说说,给你封个异姓王,回长月居住好了,把东夏交付朝廷,青史也能留名。”
狄阿鸟还没吭声。秦禾大怒:“老国丈你说啥?你咋不说劝我父皇万年之后传国阿鸟呢?阿鸟就是心疼几尺布,咋啦。那是我们国家穷。要是阿鸟把东夏交给朝廷,回长月做异姓王?你说自古有几个好下场的异姓王?那将来我夫妻连同孩子不是被圈杀就是被软禁……你当我傻呀。”
董国丈叹气说:“你让我咋说。你们夫妻俩今逼上我了,一个问我两国交兵我咋办?一个说我使坏心。”
狄阿鸟轻声说:“阿禾。你坐下,别和老爷子置气。”
秦禾哼一声坐下了。
狄阿鸟这就给董国丈倒酒,说:“我是怕……”
秦禾更正说:“不能说我,要说孤。”
狄阿鸟愣了一下,顺势就说:“孤怕将来真到了那一天,不能全了与亲朋旧友的情谊,想问问老爷子,真到那一天,你能否还能把我当成晚辈而不是仇敌,孤这不是去问您决定不了的国家大事,只谈私情。”
董国丈无奈道:“国家大事我不能决定,你可以决定呀。”
狄阿鸟肃容说:“若将来皇帝苦苦进逼,孤必退避三舍,再三忍让,不失道义。”
他大喊一声:“起居参。”
一个瘦弱的家伙不知从哪儿应一声,飞一般奔了过来,一上来就喘气,不过笔和纸却抓得牢牢的。
狄阿鸟要求说:“记下,孤今日有言,若将来不得已与靖康为敌,必退避三舍,再三忍让,道义为先。”
董国丈动容,举起杯敬狄阿鸟,待狄阿鸟举杯,自己用袖子一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阿鸟。既然你有此言,老夫又怎敢托辞?就凭今日几十万东夏军民开赴战场,将来若皇帝失却道义,妄动兵戈,我必于陛前阻止,阻止不了,则告知天下豪杰,狄阿鸟有节,皇帝失义,我站在狄阿鸟一边。”
这般说完,他又说:“这总行了吧。真不知道你今天是哪一出?”
狄阿鸟淡淡道:“先争道义。若皇帝不能使天下太平,与孤为敌,孤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秦禾震惊,大声喊道:“阿鸟。你说什胡话?”
狄阿鸟一仰头把酒倒进嘴里,嘿然道:“君失其鹿,天下共逐,孤取而代之,总比阿狗阿猫强。非孤为自己言,实为我东夏豪杰言,大战将起,数十万众流血断头,战后怎敢将战果断送?”
他眼前已是滚滚的烽烟,放下酒杯,大喝道:“来人。拿酒海。换盏。”
秦禾与董国丈相互瞅着,面面相觑。
有人抱来小桶的酒海,换了大杯。
狄阿鸟一手抓住酒海口,自己给自己满上,又给董国丈斟满,叮嘱董国丈随意,而自己又一口喝干。
顷刻间,他豪气冲天,举杯笑道:“孤今日为东夏醉。此次隐匿行踪,不能与诸将士共醉,就在你们面前为我东夏西征的将士送行,愿英雄之血不白流,远西征之路不会遥遥无期……愿我东夏名将皆能白头,不能共醉生,却敢共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