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中而坐,文武百官分坐两排,每人面前的食案上摆满荤素点心瓜果,以及屠苏酒、椒柏酒,还有除夕夜家家户户必备的五辛盘。
大臣们除夕夜须进宫陪皇帝守岁,是从前朝传下来的规矩。可是皇帝也不会不近人情,只让大臣们干坐着等天亮。再说,能够当到三品以上大员的,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让他们久坐不打瞌睡也不现实。所以,这一夜,酒管够,食物管饱,想吃多少吃多少。
放眼望去,满殿的白胡子黑胡子,只有右排末座一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年,面无表情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盏。
“叶三,想什么呢?”皇帝带笑道。他注意叶启半天了,这小子像泥雕菩萨一样一直没动弹过。
大臣们齐唰唰全望向叶启。这小子果然圣宠深重,这时候皇帝还时刻注意他。
叶启停住手里精致的琉璃盏,道:“臣晚上吃撑了,想着若能走动走动,消消食,就好了。”
大臣们的酒水喷了一地。敢这么答皇帝话的,眼前这位,不仅前无古人,还后无来者呀。
皇帝依然笑眯眯的,道:“朕准你遛遛弯,消消食,如何?”
大臣们再次傻眼,这是在守岁好不好,遛什么弯啊。
“谢陛下。”叶启起身行礼,扬长而去。
“陛下,这……”几个大臣不约而同转向皇帝,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笑道:“他还年少,坐不住也是有的。”
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和羽林军们厮混,不想跟他们这群老头子一起在殿上枯坐而已。少年人嘛,坐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皇帝自以为猜透了叶启的心思。
叶启一出承天门,便快步走向朱雀门,平时倒不觉得什么,这时心里焦急,只觉这段路怎么走也走不完。
朱雀门值班的羽林军只留两人在紧闭的宫门口站岗,其他人都躲在值班房里闲坐吃酒。今儿是大年三十,满城的爆竹声声中,大家不免放松了些儿。
叶启来到朱雀门口,并没有瞧见他留在这儿的人。站岗的人已瞧见了他,笑着跑过来,道:“大人怎么得空过来?”
叶启是皇帝身边近臣,官职又比他们高得多,加上为人随和,平时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
叶启笑道:“酒吃多了些,有些热,出来吹吹风。你们可吃酒了?”
若在平时,轮值时断然不敢吃酒,此时不同,那羽林军便笑道:“这个时辰轮到小的,待过了这个时辰再吃。”
叶启拍拍他的肩头,道:“虽然过年,也要小心些。过几天某拜完年,再与你们一起吃酒,热热闹闹。”
羽林军士恭恭敬敬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劳动大人。”
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录事丢下酒碗跑出来,行礼道:“大人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吃碗酒。”
叶启道:“好。”
屋里坐了十几人,却并没有他要找那个。叶启这才放下心,吃了他们一碗酒,说了一会儿闲话,相约初五一起去富贵锦后,叶启走了出来。
既然小闲没有送信来,想来书宁没有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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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标、叶欢都被轰去睡了,陈氏看看沙漏已到四更三刻,吩咐按品大妆,准备进宫了。
天色陡黑,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分。明月掀起毡帘,陈氏缓步而出。
书宁情知白等一晚,只能明天再寻机会了,目送陈氏被丫鬟们簇拥而去,悻悻然去锦香的小屋商量对策了。
明天,有机会吗?过了明天,机会更难寻吧?
不断的爆竹声声,把小闲吵醒了几次,她只好在耳朵里塞了两块布碎,才睡得安稳。
跟平常一样,五更时分,她醒了过来。
此时,江嬷嬷正为陈氏戴上凤冠。
陈氏看着铜镜中自己雍容华贵的尊容,感概道:“我当娘子时,每逢元日,都陪娘亲进宫向皇后请安。那时候总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着诰命朝服,进宫去。一眨眼近二十年了,当日的皇后早成为太后,我也老了。”
汪嬷嬷笑道:“夫人哪里老了,有资格进宫的夫人们中,哪个有夫人好看,哪个有夫人年轻呢?”
陈氏便笑了,道:“怎么没有,安国公夫人华氏,还不到三十岁呢。我都快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