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君子坦荡荡就是得罪了,不和你计较或者不当回事。而小人则不同,不得罪都不行,绕着走都可能小人正好气不顺都能找上你得事,这李德源和王工长一没过节二没矛盾,就为个“前途”而遭了王工长的嫉恨。
那三个实习的学生,在这个岗位培训几天就换到下一个岗位,从炉前到槽下,从槽下去上料,从热风去采样,高炉的各个岗位是轮了一个遍,就李德源自打到了炉前大班后再没动过窝,天天和炉前的工人们一样穿着厚重的石棉布工作服,抡大锤弄长铁钎子,铺沟子**眼啥活都得跟着干。
如果李德源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有个铁饭碗,拿着一份出力气的优厚工资,再娶上个屋里屋外操持家还能生养个大胖小子得健壮媳妇子,熬到退休这辈子就很舒坦了,可他还有一说出来让现在的年轻人都笑话的那个理想,他总觉的人啊能平凡的过一辈子,但不能平庸地过一辈子。
当初交了培养费不服从分配回工厂,留在首都自己找工作就是不想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一辈子待在工厂里,而今回到工厂里也不想和同龄人一样熬资历熬年龄,所以他才没随大流的在厂子里混日子。
而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98年的这个夏天被一场接一场的变故消磨的快要颓落了,从父亲的重病到工作的不顺心,从种种的荣耀加身瞬间就跌进了谷底,竟然似乎成了整个高炉几百号人中的异类了。
最苦闷的是这一切除了父亲的病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其他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变故,干脆摸不到头脑!这是最憋气的,就好像一个人被塞进口袋里,被人拳打脚踢的,既不能还手也看不到打人者的面孔,干着急憋气窝火,有劲使不出来!
眼下在高炉最危险劳动强度最高的炉前班待了快一个月了,也没人通知他换岗,工资条上显示的还是按照上料的岗位工资和津贴标准,他找过工段领导多次,都被“这是分厂统一安排”一句话挡了回来,找分厂的领导,想进厂长们的办公楼的门都进不去,以他现在的身份,调度会那是更别想参加了。
终于在7月5号这天,积攒的愤懑爆发了!这天是发放二季度奖金和上月奖金的日子,全工段上下所有人都是笑逐颜开的,总厂钢铁产量又上新台阶,奖金发放的也比平时要多,只有一个人怒火中烧了,奖金发放薄上李德源的名字后面什么数字也没有。
钢铁厂的核算机制简要说就是各分厂自己核算成本,总厂制订完成目标,分厂完成目标了拿总厂给的奖励基数,超出部分另算奖金,也就是说超额完成生产目标就多拿奖金,分厂的各工段、工段的各班组也是按照这种模式核算。
工段文书很无奈对李德源说,这名册到她手里时就是这样,这得李德源自己去找工段领导问去,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李德源就在高炉和工段值班室之间的各个地方到处找领导,一个段长一个书记两个副段长,踪迹皆无。
好不容易等到了据说是去总厂开会回来的段长,在炉前值班室里,这个三十来岁的保养的白胖白胖的段长轻描淡写地给了一个说法,李德源属于待岗,是按照分厂的文件精神抽调出来岗位培训的,不在奖金分发行列。
这理由纯属扯淡!新来的大学生都是6月进厂的,还都拿到了二季度上班十来天的奖金,李德源这个进厂两年半一天勤也没有缺过的正式职工竟然一分钱奖金都没有,理论了几句,段长干脆甩了一句话让他去找分厂人事科,进了里屋不管这事了。
李德源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从来没拿自己当个大学生看,不管是在上料、槽下还是调到炉前这些日子,谁能说他干的不好?就是炉前的老师傅们都夸他大锤打的比同龄的炉前工强的多,现在自己成了被遗弃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在炉台上找了一根两米来长的钢钎子,插到铁口那用保温料盖着的铁水里,回炉前的休息室里,脱掉了石棉工作服,光着膀子就穿条短裤,把靴子用布条子扎紧,用石棉条把两只手掌也裹了好几层,戴上安全帽。
回到炉台上,那根插进铁水里的钢钎子已经炙手可热了,前半段烧红了吐口吐沫上去嗞嗞地响,几个老师傅看出不对劲来了,围过来劝他,李德源冲大家伙一抱拳,行了一个礼,抄起钢钎子,直奔段长的值班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