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三天休假，周磊只过了两天就被召回了办公室。因为支队下通知开大会。

临近年关，周磊一琢磨按照往常的套路这个会肯定又是加强安全力度的，这里面的程序周磊熟得很，一般是这样：上面讲的迅雷激雨口沫横飞，下面笔记记得扎扎实实条理分明，落实到各中队以后过场走得扎扎实实轰轰烈烈，安检完报告做得天衣无缝成绩斐然——然后该怎么回事儿还是怎么回事儿，能把消防安全落实在实处的企事业个人单位真是少之又少。

这种会每逢重大节假日都要开几次，对这一套周磊很烦。

他刚毕业当见习副中队长的时候这种事儿轮不上他，后来当指导员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不耐烦写报告，有一次投机取巧，直接把上季度的报告改了改数字日期交上去，也不怎么那么背，居然被政委发现了，说他严重违纪，要处分他，最后还是大队长魏杰出面把他保了下来，从此以后，周磊算挂了号了，每次他的报告都会被列为重点检查对象，周磊也开始了长达两年的“痛苦”生涯。好在后来他在抗洪抢险中立了功，升了中队长，多年媳妇熬成婆，总算把开会的活儿丢了出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何儒章成了他的“御用”书记员，大到报告小到检讨，全权捉刀。

但这次指着何儒章是不成了，因为通知上指明各中队一把手参加。想来也是，刚出了“1.02”这么大的事儿，春节前例行检查的力度肯定要和以往不同的了。

周磊去支队参加会议，何儒章在办公室研究新兵资料——今年三中队要补充兵员八人，上头分下来的这八个里就有四个是关系兵，之前早有相关人员给打过招呼，有关系的各个都想当后勤兵或者首长勤务兵——何儒章把这事儿跟周磊说过，周磊当时就乐了，龇着牙花子说风凉话：“都特么知道消防兵待遇好分配优先，当兵的时候挤破了脑袋往里钻，钻进来了还不想尽义务，屁股灌铅了似的往后坐！这破事儿你别问我——反正他们没给我打电话！”

何儒章气得哼哼。

以前周磊做二把手的时候不操心人事，后来做了一把手倒是有人给他们辖区内的商户说过人情，周磊碰回去几次后整个平阳市军政两届都知道周磊是个二百五队长，三中队和有些地方部门的关系一度搞得十分紧张。那时候何儒章刚和周磊搭班子，他到底比周磊大两岁，人情世故看得更透彻，推心置腹地劝过周磊几次后，周磊索性把大权下放，只摆出了两条底线：一，不能伤害老百姓的利益；二，不能伤害战士的利益。

自此以后，整个支队，甚至总队都知道周磊是十足的甩手掌柜的，说人情给周石头打电话？哥们你是新新新新新来的吧？

何儒章看着资料发愁，怎么安排都摆不平，真是顺了哥情失嫂意，闹不好就弄个里外不是人。想想周磊二货也有二货的好处，各方面都不给面子，反过来也可以算做另类的各方面都不得罪，至少现如今这磨盘夹得就是他何儒章的手，即使哪方面对安排有意见也不会发作周磊，而只会认为是他何儒章办事不周。

何儒章正纠结，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楚省报三个字在屏幕上亮得欢脱。

何儒章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省报来采访过的楚记者。似乎叫楚什么涵？反正是挺好听个名。

记得当初这个小记者看周磊的眼神还挺崇拜的——何儒章挂着笑接起电话。

刘安这几天很憋气。又安检了！

全市消防安全大整顿，尤其是营业性场所，管你以前合格不合格现在全部推倒重来，查出问题一律停业。

刘安这人一向很有办法，黑白两道都有路数，却单单对军方这块儿少了些勾连，所以当初碧辉在装修的时候，消防器材就是花了大价钱的——可饶是如此，碧辉还是被迫停业了。原因是消防烟感器不灵敏，达不到标准要求——其实这些是经不得较真儿的，细查的话，哪一家没点儿小毛病呢？消费类的营业场所烟感器都不灵敏吧？你能不让客人抽烟吗？这样的地方一般空气流通都不好，如果客人烟抽多了天棚就“下雨”，那谁还会来玩儿？

碧辉停业两天了，至今也没有接到可以开业的通知。一条街上的其它饭店球吧之类的已经有营业的了，刘安知道是自己的香没上对，但要上供总要找对庙门吧？现如今刘安的情形是拎着猪头找不到庙，让他倍感憋屈。碧辉是什么地方？一晚上几十万的流水，停业两天，眼看着这钱哗啦啦地就从身边过去了。

停业当天，刘安就给主管自己区的郝队打了电话，可惜那边关机了。

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这几年刘安在郝队身上没少搭钱，但对方是个老油条，好处拿着，无足轻重的事儿帮帮忙，有风险的活儿一点儿不干。刘安自己消防这块儿做的好，自认没出大格，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得去得了，说实话也没想往深里处——开夜总会呢，总有很多比消防重要的关系要维系，他刘安精力有限，不可能照应的面面俱到。

刘安找到队上，才知道郝队他们都在别的区执行任务，至于哪个区？对不起我们有纪律。

等刘安终于打通郝队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刘总啊，现在安检是总队在抓，我们是抽签换防检查，你也知道这次事儿有点儿大——你们碧辉的消防一向是数一数二的嘛，有些小毛病改了就得，也不费多大劲是吧？”

电话里中队长说的云淡风轻。

刘安心说你拿了我多少好处了？这些年就喂出你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他暗地里直咬牙，语气却是一派亲近：“郝队，这不是离了您我就没了主心骨了嘛——改我们是肯定要改，但买设备安装调试都需要时间呐，我这儿的情况您也知道，几十号人，各个要养家糊口的，我这停业伤不起呀！”

“困难都是克服的嘛~”

“郝队，平常您就没少照应我，好歹再帮帮兄弟这一次——您怎么着也得给支个招儿呀？这回封我的是哪个队的？来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您看……”

“唔，这我倒是知道，抽签的时候我留意了的，检查咱们区的是南城那边的三中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