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一行人前往龙渊寺的时候,一路欢声笑语。
而今从龙渊寺回家,却是一路沉寂如死,无人多言半句。
等回到了萧家,老太太立刻就把萧峻找去谈话了,而萧静姝刚回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她的师父高楠就已经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显然是一直在关注他们什么时候回府的消息。
高楠疾步跨入房中,一把揽住萧静姝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听说龙渊寺发生了命案,姝姐儿,你没事就好。”
萧静姝心中一暖。
她给高楠倒了一杯茶,将丫鬟婆子们都遣退了,这才对高楠说道:“师父不知,我现在这心里也是砰砰跳的慌。”
高楠有些讶然的看向她:“出什么事了?”她是知道萧静姝拿了迷药走的,可走之前,萧静姝对她保证过,不过让秋水剑白白染血,不会让她师门以她为羞,而高楠昔年在京中,见过俪成几面,在她看来,俪成虽然嚣张跋扈,但罪不至死。也是因为这样的判断,高楠这才觉得,俪成的死虽可能和她这女徒有关,但必不是她下的手。
“这事情,说来就话长了。”萧静姝叹了一口气,倒也没隐瞒,将老太太和二房的算计一并说来,高楠听得咬牙切齿,等听她说她乘夜去威胁俪成,将祸水东引的时候,还抚掌笑道,“可惜我没跟你一起去龙渊寺,否则,此事就断断不需你亲自动手了。”
萧静姝内心感动:“可我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只怕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那只真正动手杀了人的黄雀眼里。那人也不知是友是敌,说起来这次是帮了我一把,可这种莫名其妙硬塞过来的示好,我却真不知道是蜜糖还是毒药。”
“你的意思是,将军夫人看到的那封亲笔信,是杀手伪造的?”高楠挑了挑眉,似是也有几分诧异。
“嗯。”萧静姝点了点头。
这几天她们被禁足在龙渊寺,可到底是那群衙役和捕快顶头上司的家眷,要探听一些案子的消息,那些人自然不会守口如瓶。
萧静姝当然也听说了有关证据当中的那一封信,她注意到了堂上宋氏的态度和二婶儿如遭雷噬的震惊,几番结合分析,显然那封信的内容,就很值得商榷了。
“我当日对俪成荐了二妹妹,俪成不过是将信将疑。他即使是真的想改变主意不娶我,想换目标娶二妹妹,也不是在短短片刻时间里就会做出的决断。所以那封信,必然是杀人者伪造的。”萧静姝分析道,“这幕后之人,故意在我夷陵动手杀人,与我萧家,必然是敌非友。否则,他总也要顾忌几分我萧家在其中的为难之处,可他这封信,却偏偏是对我示好,否则他要是写一些比如‘对萧家大姑娘十分满意,愿娶为妻’这样的话,我的处境就真的艰难了。可他偏偏……不声不吭的就帮我坑了二房一把,没让我的算计落空,”她摇了摇头,“这中间矛盾之处,我是实在想不明白。”
高楠看着她面上的困惑,忽然“噗嗤”一笑:“我瞧着,倒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人家做了好事,也没留下名姓,显然不图你的报答。我猜说不定真是那俪成得罪了哪位大野龙蛇,豪侠之士,人家瞧着你小姑娘家顺眼,顺手帮了你一把呢。”
萧静姝有些困扰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稚气犹存的小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了一抹迷惑:“会是这样吗?”可草莽之士伪造书信的水准能这么高?高的连人家的爹娘都看不出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高楠揉了揉她的头顶:“既然没有更多线索,如今想也没用。”她看了一眼二房院子的方向,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嘲笑,“倒是你二婶儿,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那一房,如今怕是有的饥荒要打了呢。”
***
萧峻进了春晖园,老太太冷着脸坐在上首,看着神色淡漠一言不发的大儿子,又觉得自己头疼了。
她不说话,他也就不先开口。
到底是老太太憋不住,半响终于先出了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嫒姐儿不是你的女儿,但到底也是咱们萧家人,本来三书六礼未过,此事可以就此作罢。你怎么就偏偏能答应了那俪家这样无礼的要求?你心疼姝姐儿我知道,可嫒姐儿也不是那路边的野草啊!”
萧峻二话不说,撩袍子跪了下来:“娘亲这是责备我不顾家族血脉么?这话,儿子实在受不起。”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续娶的事儿和对萧静姝的教导,萧峻从来没对老太太说一个“不”字,这也就导致了老太太根本就没想到,她今天竟然会被这么直接的顶了回来。
可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跟姝姐儿有关,老太太心里越想就越发暗恨:凡事只要跟那两母女牵上关系,自己这一贯纯孝的大儿子,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老太太伸手去扶他,萧峻却只是硬邦邦的跪着,摇头不肯,老太太无奈,半响叹了一口气跌坐在了榻上,“峻儿,你这是怨着为娘么?”
“娘亲,”萧峻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么多年,您对何氏一直有心结,怨她不能给我传承血脉,怨她只生了姝姐儿一个就撒手人寰。您有这样的想法,心里不喜欢姝姐儿,疼爱嫒姐儿,我也觉得可以理解。”
老太太觉得有些难堪,她犹豫半响才道:“这事儿,姝姐儿也跟我说过了,是我之前想的岔了。”她把萧静姝之前的分析对萧峻说了,萧峻听的目光闪动,目中异彩连连。
老太太却没注意到这些,她续道:“我知你有苦衷,现在想起来,我也有考虑不周之处。按姝姐儿的说法,既然荣哥儿必然是要上战场的,那俪家那门亲事,不结也罢。可老大,你要是就为了报复二房就毁了嫒姐儿的终身,是不是也过了点儿?嫒姐儿说到底,也是我们萧家人啊!”
萧峻豁然抬头,冷然说道:“王氏既然敢算计我的女儿,那她最后自己被套了进去,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她若不引俪家人来夷陵,嫒姐儿就自然不必定这门亲,可既是她自己作茧自缚,又能怪得谁来!便是嫒姐儿,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母亲,须怪不得我这个大伯!”
那封写给宋氏的信,最后能到宋氏手里,作为证据之一,他自然是过目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