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冥冥中都是天意弄人,一个极好的点子,废了那么多人的心血,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就因为想错了一点,走错了一步,就毁了整个天下大局。这便是一个人或一个物的运势了。——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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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意上的账本比当初莫相思在相思门的时候看的账本复杂得多,可是那厮没脸没皮地不耻下问,短短一个月已经大致能看懂个大概。
莫相思看着今天算出来的账,却直接拍到了案上:“怎么就这么点儿?”
方忠叹了口气:“大多是来看看的,几乎没有人愿意买。”
莫相思奇怪道:“为什么?!”
方忠看着莫相思摇头:“夫人,来看棉绸的大多是家境稍好一点的百姓,这种百姓,向来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的。他们往日里买不起丝绸,如今听说方家有和丝绸一样好,而价却减半的绸缎,所以过来看看,他们是想买的,可是大多看着这棉绸的价,犹豫了犹豫,便又放弃了。”
莫相思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啊,我有了比绸缎便宜而且一样好的布,为什么还会卖不出去呢?”
方忠道:“老奴平心静气地说一句,夫人,这件事情是您错了,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棉绸分给方家种田的佣工,以此来造势。说得严重一点,是您亲手扶起来的棉绸。也是您亲手毁了棉绸!”
庆安门李家,是江南丝绸皇商,也是江南丝绸的龙头。李家的老爷子李万乾如今也在烛火下细细地抚摸着方家的棉绸,一边抽着烟杆子,一边吧唧着嘴对儿子说:“不错,不错……方家的那个小娘子还真不错,竟然能想到做出这东西来。田裕啊,你看,这料子做得还真不错。”
李田裕伺候在一侧举着烛台。一边迎合着父亲,一边笑着道:“布倒是不错。可是方家今儿怕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李万乾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布,也是叹了一声:“唉,那丫头啊,真是作孽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想着将这么好的料子送给那些低贱的贱民。”
李田裕笑着道:“那丫头毕竟出身江湖,只想着作势,却根本不懂得尊贵人家的规矩,如今怕还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呢。”
李万乾点头:“毕竟是个江湖丫头啊,虽然脑子活有灵气,可是也有她的局限,吃亏便吃亏在这大户人家的心意和见识。”
李田裕也是笑着,却没有答话。
这布料一开始是从贱民那里传出来的,一般的大家小姐。贵族公子,怎么会用下人用过的东西,这便是等级森严的制度。也是富家公子小姐心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从下人那里传出来,那就注定只能是那些下人用的!
而丝绸这一类,原本就是普通百姓不敢奢望的东西,它们质地上乘,一般是富家公子小姐地位的象征。莫相思一开始想要用降低丝绸的价格来笼络大众。原本就是错的。
普通百姓传棉布麻布就好,原本就生活艰辛。谁会去花上三两银子去买棉绸?而且,如今莫相思这件事情也是因为当初的百姓而闹得极大,富家小姐里面也都有知道这棉绸的出现,而且是从卑微的贱民那里传出来的,故而没有多久便成了彼此之间挖苦讽刺的对象。
一句“你身上的这锦缎,不会是方家的棉绸吧!”风靡苏杭,变成了嘲弄的代名词,便是用来挖苦那些贫贱却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
如此,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都是碰也不敢碰那东西的,而普通的百姓,一是不舍得钱,二是自己原本也没那身份地位,如今穿着这棉绸便仿佛穿了假货出来显摆,平白地惹人嘲笑。故而渐渐的由一开始的好奇也冷了下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不过江南的商贾们除了莫相思其他大多都提前预见了这个结局。
李万乾看着那布,又看着李田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丫头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娶回来?偏偏便宜了方家,又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棉绸如果在我们李家手中,说不定是改变整个江南甚至中州绸缎行的大事!这样的做工和革新,整个的降低了绸缎行的成本,如果运用得宜,说不定整个江南的绸缎行也要改朝换代!要是按着这个想法一步步做下去,我们一年能省一半的银子,多赚一半的钱!唉!”
李田裕道:“父亲不必气恼,要不我先把这布料给下面的掌柜的看,我们李家的掌柜绣娘,比方家不知道强多少倍,想必不用太多时间,我们李家也能做出来一样的绸缎。”
李万乾看着儿子,却是不悦:“你说什么胡话!你以为那个方家丫头毁的是他们方家的绸缎庄吗?她毁的是棉绸!如今这棉绸已经是声名狼藉,至少十年之内登不了大雅之堂!谁碰都会占得一身骚,你放下话去,我们李家绝对不允许出现棉绸。唉……田裕,你看着吧!就因为这一件事,苏杭的丝绸行要出大乱子,方家迟早要倒大霉!唉,这个丫头啊,聪明是聪明,可是没人提点着,还真是能闯祸!”
李万乾也是痛心疾首,他心痛的当然不是莫相思,而是莫相思让整个苏杭丝绸行无形之间,损失了一半的财富!想想也是恨得牙痒痒,如果这是他儿媳妇,李万乾真恨不得把她拖出来打死!
方家的绸缎庄果然没过多久又开始渐渐沉寂,甚至已经是门可罗雀的地步,方家的绸缎庄这可算是一臭臭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