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把这烂摊子甩给你,她就走了!她这是故意看你好欺负呢!”五少夫人的话语带刺,声音略尖,一双大大的睡凤眼一睁,一个媚眼抛过来,神态悠闲。
六少夫人抬抬下巴,十分自信地道:“九弟妹,不用怕。我和五嫂已经在路上商量好了,咱们待会儿把这事审个水落石出,让二嫂瞧瞧,什么叫本事?”
“我上午怎么说来着?我早就说过了,等不了一天,二嫂就会来求我们帮忙的!果然被我说中了吧!”五少夫人脸上神采飞扬,语气得意地道。
两人腰身摇曳着,神态悠闲地走了过来。
秋香带着小丫鬟端来杌子,钟未央让着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坐下,笑道:“有几个丫鬟中暑了,等大夫来瞧过了,咱们就开始审吧!现在正让那几个管事媳妇在盘问。”至于库房里那些摔碎的东西,她没有管。什么东西碎了,自然有碎片在,到时候把碎片拼在一起比对,登记造册,这是管事媳妇的事,有旧例可循,不需要她亲自吩咐。
六少夫人又瞥了司徒玥音一眼,目光透着好奇,声音抬高个八度,大惊小怪道:“哟,十妹妹怎么哭了?”
司徒玥音此时眼睛还红红的,她连忙稍稍低了头,轻声道:“没什么事,就是突然灰尘迷了眼。”
五少夫人看着没说话,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司徒玥音定了一门好亲事,如今她也不能再轻瞧这个不爱多话的庶出小姑子了!
“十妹妹用了午饭没有?”钟未央问,刚才她还没得及问这个,想着应该是还没有吃饭的。
司徒玥音立马摇头道:“我吃不下,等三位嫂嫂问清楚了,我就带丫鬟回去。”她心想着,大不了,就当今天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好了!明明她只是去琼玉轩听几个嫂嫂商量事情,稀里糊涂地被二少夫人带来了这里帮忙,她就站着,连话也没说一句,一切都是二少夫人在分派,突然东西被打碎了,然后她的丫鬟就遭了罪,她自己也跟着难受。
六少夫人又把目光看向屋檐下那些晒蔫了的丫鬟婆子,故意大声道:“怎么乱七八糟的?二嫂把贴身丫鬟也留在里面做什么?故意来监视九弟妹的吗?”
二少夫人之前差不多把院子里的人都带了过来,如今她有四个贴身丫鬟正坐在人堆里,那几个丫鬟听了六少夫人的讥讽后,都羞愧不已,低着头,连耳朵根都被羞愧给染红了。
等了两刻钟的工夫,有一个穿戴体面的管事媳妇带着两个小丫鬟,领着大夫进门来了。
大夫瞧过了中暑的人,说了无碍后,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就摆开架势,开始审问了。
“哟!刘三家的、徐四家的、于大家的、井二家的、屈五家的、孙大家的、武大家的、武二家的!你们几个人如今全都在这里啊!”五少夫人语带讥讽,一口气把八个管事媳妇的名字都数了出来,可见是相当地熟悉她们。
那八个人直羞得满脸通红,一连声地道:“五少夫人,还好您来了,我们这下子也不用再受这冤枉气了,我们都是被冤枉的!”
五少夫人面带笑意,眸光熠熠,语声时高时低、抑扬顿挫地道:“哟,被冤枉啊?这么说来,其他人都说是你们把东西打坏的啰?那我就先审你们八个好了!”像猫捉耗子一样地悠闲!
八个管事媳妇连忙摆手和摇头,舌头都差点打结了,口中苦涩道:“不不不,不是的,五少夫人千万别误会了!没有人说是我们打坏东西!这里谁也没有承认!还请五少夫人、六少夫人、九少夫人再多审一会儿,绝不干我们几个的事!”
六少夫人把眉毛一竖,大声呵斥道:“你们几个是每天喝稀粥的吗?就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劳动我和五嫂、九弟妹来帮你们审问!你们就这么没有用?还占着管事媳妇的名头做什么!还不如早点去扫院子、洗痰盂,干净!”
八个管事媳妇埋着头,身子瑟瑟缩缩的,不敢答腔。
五少夫人声音悠悠闲闲地传来:“限你们一刻钟,把人盘问清楚了!一刻钟之后,如果没有找出那罪魁祸首来,祸就是你们闯的!从来没见过,管事媳妇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今天也真是开了眼界了!你们几个眼都瞎了吗,当时你们没在库房里面?找不出人来,那就是你们的事了!”说到最后两句话,她的声音骤然严厉,把那八个管事媳妇吓得心砰砰直跳。
“还愣着做什么?”六少夫人凶巴巴地呵斥道,吓得那八个管事媳妇又是一阵簌簌发抖。
她又对着钟未央道:“九弟妹,咱们别急,就等一刻钟,然后就可以带人去二嫂那里了!”笑容很愉快的样子,一点着急也没有。
钟未央笑一笑,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去处理,她不再插手,只在一旁听着、看着,偶尔安慰一下司徒玥音。
一刻钟之后。
“五少夫人、六少夫人、九少夫人、十小姐,我们问清楚了,东西是老鼠打坏的,不干我们的事!我们都是被冤枉的!”
“是啊!是被冤枉的!”
丫鬟、婆子们此时养好了精神气,一个个又开始叫喊起来。其实,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快,她们之中好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其中又有一部分人都以为是自己闯了祸。事实就是,闯祸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稀里糊涂的连环反应!因为怕自己也被供出来,所以大家都三缄其口,只想着赖过去。
五少夫人抬起翠色丝帕,掩着嘴笑,声音愉快地道:“既然一刻钟的期限已经过完了,现在咱们就去二嫂那里吧!罪魁祸首已经找出来了,就是你们八个了!”
立马有管事媳妇跑去撞柱子,风嬷嬷反应也很快,和小丫鬟们一起冲过去抓住了那人,然后寻来绳索,把人绑了。
五少夫人爽快地把帕子一甩,对着众人宣布道:“你们这些不担干系的丫鬟、婆子,是从哪个院里来的,就都回哪里去吧!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其他的丫鬟、婆子松了一口气,心里欣喜如狂,但又都低着头,不敢张扬。管库房的婆子、丫鬟们连忙进库房去打扫那一片狼藉,二少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连忙赶着回琼玉轩去了,司徒玥音的六个丫鬟抽抽噎噎地走到司徒玥音面前,跪下请罪。
“是我们不好,连累了小姐,害得小姐担心了!”
看见自己的丫鬟一个个狼狈不堪,司徒玥音立马又变得眼泪汪汪的。
没有搭理那八个哭天抢地的管事媳妇,钟未央看着司徒玥音道:“十妹妹先回去吧!我跟五嫂、六嫂现在去一趟二嫂那里,等有了结果,我再让丫鬟去告诉你一声。”
司徒玥音含泪而笑,道:“嗯!多谢五嫂嫂、六嫂嫂和九嫂嫂,明日我再去登门道谢。”
六少夫人笑得眼睛微眯,得意洋洋地道:“道谢就不必了!”她现在要赶着去看二少夫人的笑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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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去了二少夫人的琼玉轩。二少夫人正忙着和几个管事媳妇说话,紧锣密鼓地分派家事。
丫鬟禀报:“五少夫人、六少夫人和九少夫人来了!”
闻言,二少夫人眉头微蹙,显然没有料到钟未央去请了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来,她脸上露出不悦,停住了话头,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静静地等着钟未央等人进来。
“二嫂!”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笑容满面地进来坐下,钟未央只微微笑着,尽量表现得内敛些,希望不要引得别人想太多,不要觉得她是带着五少夫人和五少夫人打擂台来了。
二少夫人点点头,已经显出当家夫人的气派来,她目光盯着钟未央问:“九弟妹,闯祸的人找出来了吗?”脸色严肃,不苟言笑。
那八个管事媳妇连忙跪下,口中喊着冤枉,风嬷嬷拿着帕子,一个个地堵住了她们的嘴。钟未央淡定地道:“我对那些丫鬟婆子不了解,担心受了蒙骗,所以请了五嫂和六嫂来帮忙。已经审出来了,二嫂不妨听听她们自己怎么说的。”
其中一个稍显老实的管事媳妇被风嬷嬷拿掉了口里的帕子,她连忙声泪俱下,哭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是老鼠突然从房梁上跑下来,把东西碰倒了!库房里东西又多,撞来撞去的,就倒下了一片。这,真不关我的事!谁能想到那老鼠会突然跑下来呢?呜呜--”
二少夫人皱着眉,表情很不满意,对钟未央道:“九弟妹,我是让你把闯祸的人找出来,你就让她们编这样的慌话来哄我?我倒不知,九弟妹原来是这样敷衍了事的人!”
又来了!钟未央在心里哀叹!谁说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才最可恶的!那这样自恃清高、不屑于背后说人坏话、却又专门当面损人脸面的人,又该排在第几位?
钟未央正要开口说话,六少夫人抢着插话道:“二嫂,你怎么能这么说?要说闯祸,那也是你闯的祸,九弟妹明明是赶去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二少夫人脸色一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五少夫人却不搭理这些话,她突然抑扬顿挫地问那出言辩解的管事媳妇道:“老鼠?哪里来的老鼠?库房是谁在管?难道不是你们几个在管着库房?明知道库房里东西贵重,你们还放老鼠进去,现在东西打坏了,你们敢说,不是你们的责任?还想喊冤?也就骗一骗那些糊里糊涂的人罢了!”她又转过脸,对二少夫人道:“二嫂,人我们已经帮你找出来了,至于怎么惩罚,二嫂看着办好了!我们也不是那等子中看不中用的闲人,回去还得管着院子里的大小事呢!”说完,也不说告辞,就面带笑意地往外走。六少夫人连忙也起身走。
这下子,真是火上浇油!话里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二少夫人不可能听不出来。
钟未央也起身告辞,觉得此时再多说任何话,都只是引火烧身罢了。她也很是为难,偏偏还得把道歉的话压在心里,关于金银花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说。要是说出来,又是火上浇油。
大丫鬟书童却极没有眼色,她突然跪下道:“九少夫人,求求您,您把摘花的事告诉二少夫人吧!是您突然去摘的,不关我们几个的事啊!”见二少夫人今天火气很大,她生怕受了牵连,一直在等着钟未央解释摘花的事,但是见钟未央不说,她心里急得不得了。二少夫人派她管院子,她却没管好,二少夫人今天把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罚了,连白嬷嬷都骂了,等知道了这件错事,说不定又要罚她。
钟未央用看猪一样的目光看着大丫鬟书童,真是觉得她太笨、太碍事!
二少夫人今天仿佛是盯上钟未央了,一听说还有这回事,她立马又眼睛死死地盯着钟未央。
钟未央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歉道:“二嫂,我看院里的忍冬开得很好,就忍不住摘了几朵,后来才知道二嫂很珍惜那花。虽然我不是故意摘的,但终究是不应该。我也感到惭愧,希望二嫂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原本想等二嫂有了空闲,我再正正经经地登门来道歉,却不想被这丫鬟提早道破了,我在这里给二嫂赔罪了。”钟未央微微颔首一瞬,但并未再次行礼。知道二少夫人爱好清雅,她还特意把金银花说成忍冬。怕自己说金银花,又会惹得二少夫人误会,以为她特意说得俗气,意图是讥讽。
二少夫人眼神冷冷的,脸色也冷冷的,紧抿着唇,就是不说话,既不原谅,也不怪罪,偏偏就是把生气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气氛显得有些僵硬和冰冷。
钟未央心情难受,表情也严肃了几分,坚决地告辞道:“不打扰二嫂了,我改日再来拜访。”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出了院门,走了几步路,突然发现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正坐在路边的亭子里等她,两人朝她挥着手帕。
“九弟妹!二嫂虽然这会子看着凶,你别怕她,把她当泥菩萨就是了!”六少夫人表情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钟未央也在亭子里坐下,勉强地挤出几分笑容,低落地道:“我也不想闹翻脸。要是我母亲知道了这事,难免还要跟着担心。”尽管不愿意结怨,但是让她低声下气,她也做不到。关系突然变得这么糟糕,她心里也很难受。和和气气的关系让人心情轻松,而这样冷冰冰的关系只会让人心情压抑。
五少夫人道:“咱们走着瞧吧!等请晚安的时候,二嫂会亲自在母亲面前请罪的!保管我说的不会错!”语气轻描淡写,意思里透着讥讽!她今天是做女诸葛做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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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平蒙院,钟未央分派清江和松月把那套贵重的文房四宝送去琼玉轩,吩咐道:“把东西转交给白嬷嬷就可以了,不用当着二少夫人的面。”
清江和松月脸色谨慎,答应着去了。
赵嬷嬷见钟未央这会子不高兴,便也不多话,一面神色担忧,一面一个劲地端各样水果进屋来。
钟未央安静地和恩姐儿一起堆木房子玩,没有心情吃那些东西。
恩姐儿抬起小脸看了钟未央好几次之后,突然把手里的木头丢在一边,站直了小短腿,把小手来摸钟未央的耳朵。
钟未央吃了一惊,目光亮亮地注视着恩姐儿,内心一下子被感动塞得满满的!
她笑着也摸摸她的小耳朵,又抱着她亲了一下,心情真的开朗了不少。小家伙也会察言观色了,还会特意安慰她了!这真是她今天唯一的惊喜!
恩姐儿不说话,只是用柔嫩的小手,继续在钟未央的耳朵上摸着,目光干干净净的,看着钟未央的眼睛。钟未央每次摸她耳朵,意思是夸她,她那时会很高兴,所以她这会子也想让钟未央高兴。
“好了,我不难过了,咱们继续玩木房子吧!”钟未央爽朗地笑道。
恩姐儿点点下巴,乖乖的,也露出小乳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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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院,傍晚的请安。
当大家都叙礼坐下后,二少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又福了福身,向着国公夫人道:“母亲,儿媳有负重托,上午库房里打碎了几件珍品,儿媳难辞其咎,愿意赔补。”
国公夫人显然也是明白各个儿媳妇的性格的,因此并未惊讶,温和地笑道:“你把做错事的奴才找出来,罚一罚就可以了,杀鸡儆猴,赔补就不必,一天到晚,府里犯错的奴才多得数不清,难道还全要主子来出钱替她们赔罪不成?”
六少夫人嘴边溢出一抹讥讽,心想道:二嫂你就算钱再多,也得赔个精光去!既然不会管家,你就别揽事啊!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因为二少夫人神情和语气太过认真、严肃,所以屋里的其他人暂时都不插话,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二少夫人又说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下人是这么刁钻,竟然敢欺上瞒下,我明天一定把那犯错的奴才审问出来,既不姑息,也不冤枉,大嫂和母亲让我管家,我一定不会马虎和敷衍。”
其实,二少夫人的想法很简单。对上,想讨国公夫人的欢心;对下,想压制五少夫人、六少夫人和钟未央三个妯娌,让国公夫人看到她的长处,身为嫡子媳妇,却一直被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喧宾夺主,她心里也是怀有不满情绪的,只不过平时她话不多,又比较安静,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她希望握有管家权的时候,能独当一面地把家事管好!既给国公夫人留下好印象,又能在仆人面前立威。
只有二少夫人一个人这么严肃地说话,其他人都低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使得气氛有点怪异和尴尬。国公夫人却并不想太认真,仿若无意地笑道:“你们五个商量过没有?最好每人分管一桩事情,你们分工明确了,免得下面的奴才想着钻空子。算了,我偷个懒好了,这些事情用不着我再吩咐,你们自己商量去吧!你们几个啊,我个个都放心!”
元嬷嬷一边给国公夫人捶着肩背,一边恰时机地接话道:“可不是嘛!上次欧阳夫人还说羡慕夫人呢!说咱们家的少夫人们个个拔尖、能干,她羡慕着呢!呵呵……”
二少夫人脸上一红,讷讷地坐下了。她不是被夸赞得脸红了,而是因为国公夫人那看似无意,而实际是有意让她不要独自掌权的话,而感到羞愧地红了脸。
五少夫人和六少夫人得意地对视一眼,然后又极有默契地朝着二少夫人一笑,带着淡淡的讥讽和挑衅。
钟未央和司徒玥音也对视一眼,钟未央微微笑,司徒玥音表情谨慎。
等走出了青梅院,五少夫人高声笑道:“二嫂,母亲吩咐我们的话,咱们什么时候商量呀?”她模样十分高兴,显得得意洋洋。
六少夫人帮腔道:“是啊!昨天看二嫂那么辛苦,我们都不好意思。要是让母亲知道了,肯定要怪我们四个偷懒的,就让二嫂一个人在管事,我们都在一旁清闲!”
二少夫人铁青着脸,冰冷、生硬地道:“明天上午,我们来琼玉轩商量吧!”说完,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六少夫人甩着帕子,在后面喊道:“二嫂,你可别又不在家!又害我们等你!”
二少夫人没有理会这话,她脸色很不好看,沉默地离开了。
“五嫂、九弟妹,咱们赢了!”六少夫人捏着帕子,把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下巴下面,模样很天真地道。
五少夫人神采飞扬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未央无奈道:“其实,我喜欢清闲,并不想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