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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急着出门儿?”
夏初七没有听见丙一的话,却看见了赵樽与他之间的互动。她回头瞥了丙一一眼,又审视了一下赵樽身上的衣着,恍然大悟一般,挑开了眉梢。
“爷,时辰不早了……”
他声音刚落,丙一便在他的背后使眼色。
他看她,目光深了深,唇上仍是带着笑,“近来营中事务繁忙,一来一回到北平城里要花些工夫,我便索性宿在营里了。阿七可是怨我了?”
“看你说得——母猪多无辜?”
“噗”一声,夏初七被他逗乐了。
赵樽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头,淡淡道,“哪里有什么情况?这护军营里头,莫说妇人,连母猪都没有一头。”
“晋王殿下日理万机,二十余日未有回府,妾身心里惶惑,特地过来瞧瞧……”夏初七挂着笑,酸溜溜的说着,拿“不太友好”的眼神儿去瞟赵樽略显苍白的脸色,末了,又故意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戏谑道,“差人在门口挡我,这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你真有情况了?里屋藏了妇人?”
“阿七,怎的过来了?”
她原以为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很明显,里面没有名堂,赵樽听见她的声音,便从内室里出来了。看见是她,脸上也没有丝毫吃惊,带着一丝笑意,他接过她手上的汤盅,借她取下披在肩膀的外袍,递给小心翼翼侍候在侧的郑二宝,问了一句与丙一同样的废话。
“赵十九!”
夏初七想:若是有个地缝儿,他一定能灰溜溜的钻进去。她莞尔一笑,“行了,你看我还给咱爷煲了汤,你再拦着生事,一会儿汤凉了,我可要拿你是问。”眨巴几下睫毛,她不再理会丙一,大步往里走去。
丙一的样子极是窘迫。
“没……没什么。”
“那是什么?”
“王妃说笑,哪里可能?”
丙一头大了,朝屋子的方向瞄一眼,赔笑不已。
“通传?通什么传?”夏初七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揶揄地笑道,“往常我来可从未有通传过,今儿怎的便有了规矩,莫不是小一月未见,殿下便在屋里藏了妇人?”
“王妃,您稍等,属下这便进屋通传。”
这是一个极为无赖的法子,丙一始料未及,哪里敢与她有身体接触?不等她撞上来,他脸上胀红,“蹬蹬”往后退去,后背抵在了墙上。
夏初七冷哼一声,脚下不停,径直往他身上撞去。
“王妃……”丙一伸手过来拦她。
机敏如夏初七,看着他躲躲藏藏的眼神儿,第一时间就现了他的不对劲儿。她停下脚步,抿唇审视他片刻,仰高下巴,不言不语,径直往里冲。
“王妃……您怎的来了?”
丙一看到她,明显吃了一惊。
“殿下呢?”
马车在赵樽的营房门口停了下来,夏初七由晨曦扶着下了车,走了一小段仍是泥泞的道路,皱着眉头,在台阶上找布条擦了鞋,正要往屋里去,却看见身着甲胄的丙一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
“驭!”
夏初七的马车到了驻地,门房的守卫只是例行看了一眼便放了行。这个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这些人都认得她。由于她在晋王心底的“战略地位”,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知道,得罪这位姑奶奶,比得罪晋王殿下还要可怕。
赵樽治军严厉,从看见护军营的旗幡开始,便可以见到守卫的兵卒,还有哨塔上持枪执戟巡逻的兵士。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地方。
他相信,他一定会很惨。
甲一喉头一紧,看她眸底的情绪,突地为晋王默哀起来。
“去护军营啊?”夏初七挺直了脊背,似笑非笑地看他,“夫婿久不归家,恐是有了别妇。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捉捉奸?”
“可以说了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夏初七忍不住想笑,唇一弯,嘴里“咯咯”两声儿,趴在了车橼上,肩膀抖过不停。甲一看她笑得欢欣,紧绷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
“……”
“好看!”甲一黑脸一沉,马上点头,“真好看。”
“好哇,甲老板,现在会拆台了是吧?”夏初七咬牙切齿的瞥着他,哼了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就笑开了,“看不出来算了。我欠你的那些俸禄,也算不出来。”
“我说好看——”甲一点头,样子很诚实,“不过我看不出。”
夏初七心肝儿一抽,恼了,“再说一遍。”
问废话是女人的特点,她也不例外。甲一眉头一扬,一本正经地回,“绿油油的一身,缀了一枝黄灿灿的步摇,像一朵开败的油菜花似的,怎能不好看?”
“真的?好看?”
甲一斜了斜眼,“好看。”
夏初七眉梢一蹙,看他一眼,也不回答,只笑眯眯反问,“甲老板,瞧瞧,我今儿这一身搭配得如何?”
“……”甲一不理会她,犹自看着她,几近无声地问,“王妃故意把陈景支走,是准备做什么?你是不是猜到陈景来北平的意思了?”
“不可以。”夏初七眸有黠意。
甲一点头,“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有话想说?”
似是有了感应,夏初七侧目看他。
甲一瞥她的视线深了深,打马上前两步,随在她的车旁,看她从帘子里不停看向远处的原野,他面无表情的脸孔,浮上了一丝忧色,眉头也蹙得极紧。
可惜,她听不见,仍然坐在马车里,一脸嫌弃。
甲一喊了她一声。
“王妃……”
这条道路是赵樽到了北平府之后重新修缮过的。听他说,那一道城门和这一条道路,都是当初她那个便宜老爹夏廷赣从前朝手里夺下北平城时取的名儿。她完全不知自家便宜老爹的辉煌过往,只是觉得下了几天雨的官道上,那一片泥泞地简直不忍直视。黄泥封住车轮,看得她万分想念后世的水泥路面。
马车辘辘出了城门,不多久便上了官道。
北平城里春意刚至,贩夫走卒,挑着货担来来去去,长街深巷,熙熙攘攘,热闹得令人眼花缭乱。北平府这个地方,不同于富饶的江南之地,百姓日子过得很艰辛,晋王就藩之后大力推行农业耕作,却也未放弃商业和手工业。如今北平城里秩序井然,民生安定,百姓们都在安稳地忙碌着自己的营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不过,欢喜之余,她也没有忘记办正事。回屋之后,她对着铜镜又好生打扮了一番,便找人过来吩咐了几句,差他前往漷阴镇递了信儿,便领着甲一和晨曦,上了离府的马车。
她能欢喜,夏初七自然也欢喜。
晴岚低低应了,脸上浮出一抹欢喜。
“是。王妃。”
“跟着我做甚?我不有甲一陪着么?”夏初七丢给她一个“抓住机会,好好相处”的眼神,随意摆了摆手,只当没有听见,“行了,时辰不早了,这便去办吧。早去早回,我在护军营等你们。”
“王妃,爷让我跟着你的?”
这一回,不仅陈景愣住,就连晴岚也愣住了。
“漷阴镇那个地方你不熟悉,原本我应当亲自去的,只是这两日我身子不适,就让晴岚随你去吧。在她在,你做事也方便。”
陈景心知她性子刁钻古怪,既然她非得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意图。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会乱来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为了晋王好,所以也不好再拒绝。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夏初七确实不是乱来的人,只是乱来起来就不是人。
“那……好吧。”
陈景微微一愣,似有顾虑,但夏初七原本就只是玩笑。说罢,她没有给他说话机会,又道:“呵呵,你放心吧,漷阴镇离护卫营很近,你把粮种送过去了,再调头到护军营,路程也差不了多少。”
夏初七轻轻一笑:“若不然你把圣旨给我,我为你捎带过去?”
他看她一眼,拱手道,“我愿前往,替王妃送粮种。只是……陛下的旨意,也得马上交到爷的手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景再傻也懂得她的意思。
她呵了下手,笑道,“这不是开始春耕了么?前些日子,我在保定府订了一批优质粮种,正准备差人送到漷阴镇去……可你看这下了几天的雨,道路满是泥泞,我真怕府里那些人办事不靠谱……”
“您说。”陈景踌躇下,看着她。
“有一个事儿,我想麻烦一下陈大哥。”
听说她要去护卫营找王爷,管家元立赶紧下去吩咐套车了。夏初七看了一眼别扭的陈景,把侍候的人都遣退下去,打了个哈哈,笑道。
早膳罢出来,外面已经站满了人。晋王府里的丫头婆子们,规规矩矩地过来向王妃请安,可看着密密麻麻侍候的人,夏初七的头皮却麻了。
“我若是死了,一定是被你们给忧郁死的。”
她略微尴尬地看了晴岚一眼,想说啥,又说不出,只叹。
夏初七有点反应过来了。
“王妃先用膳吧,一会凉了伤胃。”
她没有说完,晴岚却懂。她看一眼陈景清俊的面容,想到他先前亲口说的“对王妃多有仰慕”,不由淡然一笑,把夏初七的“好心好意”化在了微风中。
“你咋……”不听话。
她的脸,立马晴转多云了。
夏初七顺着陈景的视线转头,看见她的救星,脸色立马变晴,走过去抓住晴岚就拉到陈景的面前,原本想要暗示陈景一下,可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她却看见晴岚白白净净的脸上,未施脂粉,她煞费苦心的“烟熏妆”被她洗得一干二净。
“王妃,驸马爷,早膳备好了。”
尴尬时刻,幸而晴岚出来了。
她无法想象,原来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暗示了好半天,陈景却误会她在用自己来试探他?到底该说是她演技太差,还是陈景为人太傻?
一瞬后,她捂脸,觉得心脏罢工了。
夏初七呆呆看定他。
“王妃——”陈景急急喊住他,突然拱手作揖,苦笑一声,道:“属下忠于晋王,从无二心,王妃就不必试探我了……我对王妃,虽多有仰慕,却从不敢有半点僭越的心思。”
“你当真不懂?”
夏初七仰天看了一眼,凝眉逼视他。
这都不懂?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