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名求情的十王年纪都比较大,最年轻的也在五十岁以上。
有韩稠的例子在先,众人的表现全都中规中矩,没有长跪不起、放声大哭之类的出格举止。
宴席本身很平淡,在史书上甚至不值得书写一笔,只有一件事特别,史官不会记载,当时在场的众人日后却都印象深刻。
离皇帝最近的右手边,空着一张桌子,那是留给英王的。
英王是武帝幼子,流落在外,迄今没有找到,由于种种原因不能亲来京城的诸侯还有几位,只有英王享受到虚席的待遇。
这是韩孺子特意安排的,以此表明自己记挂宗室,而且不会因为有过竞争就加以报复。
年幼的代王也来了,由一名宗室近亲担任保傅,拜见皇帝时说话结结巴巴,回到座位上却不太老实,拿筷子拨拉几样菜肴,吃得很少,一个人玩得很专注,全不知自己的特殊。
在几位老王的带动下,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家族聚会,交谈内容总是离不开祖先,桓帝英年早逝,又是当今皇帝的父亲,不好掌握分寸,大家于是畅谈武帝。
武帝在位四十余年,多次举办家宴,年轻时脾气比较急,有一回喝多了,非要在大殿里与一名诸侯王摔跤角力,史官绝不会记录这一段,当时在场的诸侯却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说起仍津津有味。
“后来呢,摔跤了吗?”韩孺子也很感兴趣。
提起这件往事的燕王回道:“诸侯怎敢与天子戏弄?那位诸侯假装喝醉,起身之后摇摇晃晃,自己摔倒了,博武帝一笑,事情也就过去了。”
武帝故事听得越多,韩孺子越羡慕这位祖父,武帝似乎没有他这么多烦恼,很轻松地掌握了权力,剩下的问题只是如何使用而已。
天时、地利、人和都集中在武帝一朝,韩孺子一样也比不了。
酒过三巡,韩孺子挨个叫来年幼的诸侯以及老王的嫡孙,随口问几句,勉励一番,赠送一些小礼物。
这是安排好的程序,每一步都很顺利,只是到了代王的时候,生一点小意外。
代王已经拜见过皇帝,这是第二次来到皇帝面前,回过姓名、年纪,等待接礼物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陛下这么好,为什么有人说陛下要杀我呢?”
殿内的气氛立即降温,多少炭盆也扭转不过来,众人瞬间安静,诸侯低头不语,宗正府礼官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补救,陪同代王前来赴宴的保傅更是吓得脸色骤变,在席上转身跪下,被一口酒呛到,咳咳不停。
韩孺子也没想到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想问这话是谁说的,马上又改了主意,笑道:“那是大人逗你玩的,你是不是曾经淘气,或者晚上不肯睡觉?”
代王用力点点头。
“所以大人用这样的话吓唬你,好让你听话。”
“原来是这样。”代王笑了,“以后再有吓唬我,我就不怕了。”
“但是你得听话,大人是为你好。”韩孺子稍显严肃。
代王更用力地点头,“我听话,尤其要听陛下的话。”
这样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奉承,由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却有奇效,韩孺子大笑,其他诸侯也随之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恢复如常,只有代王一脸疑惑,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韩孺子招手,让代王来到身边,起身携着他的手,朗声道:“代王父兄早亡,年幼失怙,朕甚怜惜,因此要为他在诸侯之中寻一位看护者,以王护王,朕心可安。”
将一位年幼的诸侯王交给另一位诸侯王看护,这种事情很少生,皇帝事前没有说过,殿内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是没人反对,几位年老的诸侯甚至开口称赞,同时小心翼翼地暗示自己太老,担不起护王的重任。
韩孺子心中已有人选,目光扫过,落在东海王身上,微笑道:“东海王乃朕之亲弟,常随左右,最为亲密,就由你来看护代王。”
东海王早猜到皇帝“别有用心”,一直低头,没敢应声,结果还是被点到名,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反对,只好起身领命,最后以玩笑地语气说:“我自己还没儿子呢,让我看护代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妨,代王也不用住在你的府里,你只需时时探望代王,略尽父兄之责即可。”
东海王只好笑前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代王,领到自己的座位上,与他并肩跪坐,众目睽睽,他必须表现得和蔼可亲,于是伸手在代王头上轻轻摸了两下。
“别碰坏我的珠子。”代王歪头躲避。
东海王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孩子。
十王试探皇帝,皇帝也在试探十王,他已经对求情给出了回答,接下来要根据诸王的反应,弄清他们的底线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