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年人阻下,韵亲王到底没有说出那个称呼,低声道:“莫非是他的旨意?可他如今不是已经不管政事了么?要知道,入主北地后,都是政事堂执掌中枢。”
中年人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以为小小一个政事堂能将他架空?笑话!这大溪上上下下,除了国师府,就没有一件事能脱出他的掌握!”
韵亲王闻言,脸色越发难看,道:“既然如此,叶逸那小子肆意妄为,为何他都默不作声,上次差点就将十七弟直接杀了,这般狂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叶逸才是皇族,是龙裔!”
中年人摆摆手:“你不必试探,我既然说要给你透个底,就不会在绕圈子,这叶逸也好,还是如今兴起的压迫之风也罢,其实都是那人在背后纵容!”
“嗯?”韵亲王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插话。
中年人继续道:“叶逸所代表的,已不是他一人,而是背后整个中洲的官绅,大溪想要在中洲站稳,就少不了这些人的协助,只要掌握了他们,自能长久!而你那几个兄弟之所以现在肆意妄为,其实也是摸准了那人和朝廷上下的心思,这才刻意压迫中洲百姓!”
说着,他脸上冷笑更盛:“说到底,咱们奚人人数不多,想以小吞大,就要让各方利益均沾,否则是站不稳的,你当压迫那些布衣平民,对中洲的官绅世家会有恶劣影响?”
中年人摇摇头。
“错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要知道,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靠的就是权势,可说到底,这权势还是要落在人的身上,体现在指挥人、压迫人、奴役人上。以前,大宁掌控天下,大开科举,寒门亦能扶摇,又鼓励民间商贾,人人富足,哪有多少苦力?官绅雇个帮工都要拿出不少薪酬,好似剜肉。”
听到这里,那韵亲王心中一动,明白了一些。
果然,随后中年人后面的话语,让韵亲王证实了心中猜测——
“现在这么一搞,他们不用hua费多少工夫,名下就挂靠了不知多少卖身契,所以,这也是在收买人心!那些官绅,才是一个王朝的基石,至于再下面的人,不过两足羊罢了。想祸乱天下的时候,给他们刀剑,让他们流血搏杀,真到关键时刻,给他们安个乱民的名头,也好顺理成章的拿到权柄!难不成咱们计划了这些年,出钱出力,还能让两脚羊摘了果子去?”
听到这,韵亲王还是摇头:“但这般下去,早晚出事,天下大势不可阻挡,浩浩民意一旦汇聚成河、成海,便是再高超的玩权高手,一样难以抵挡!”
中年人这次却是点了点头,道:“不错,平民百姓聚集起来,不能掌控天下,但扰乱天下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毕竟不能做大,因为没有官绅支持,就得不到钱粮,没粮兵马不可持久,没钱刀剑不能光亮,可雄踞一时,却不能成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韵亲王问道,他一直都和自己的这位舅父有着权势联系,但对方从没和他们说过这些,乍一听虽感到矛盾,但却也好奇。
“只不过,这些年大宁改进了印刷术,大量刊印书本,流落民间,让撮尔小民也能读到,开启了智慧,人杰涌现,不说别的,就连咱们草原的几个大族都能买到、读到,长此以往,天下人人心智清明,早晚有变。而这几代宁帝又刻意提拔寒门弟子,出了不少布衣宰相,对官绅世家的危害太大,这也是他们这么快就和咱们合作的原因。”
听了这话,韵亲王默然,不知该如何诉说,本心上他知道自己舅父说的不错,圣贤书、兵书之类的书册抄写不易,用雕版印制,一页一版,一旦有所错漏,整版废弃,一本书刻印下来,不知要hua费多少人力、精力,传世数量不多,价格昂贵,多在权贵官绅世家门派中流传,权贵弟子阅读,自能增长见识,普通人家若能得到一本,就能当成传家之宝。
要知道,一个人,即便绝顶聪明,但学不到东西,早晚也要荒废,就好似武者天资高超,但没有功法秘籍,一样难以有所成就,这是一个道理。
但三十多年前,大宁突然有人研究出了一种可以组合字序的印刷术,一下子解决了好些问题,书籍刊印井喷,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这其实就是古代的一次信息大爆炸。
只是,在心底深处,他却有些抵制这种看法。
似是猜到了韵亲王心中所想,中年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也是我支持的原因,若是你将来能坐上那个位置,那对大溪和天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至少我等奚人的下场不会太惨。”
韵亲王听到最后一句,面色一变:“下场太惨?看来舅父你也预测到了这般压迫下去,纵然一时无事,但最终仇恨积累,难免造成严重后果,那为何还会被眼前这些利益蒙蔽?”
“我刚才说的那些,是朝廷上下的共识”中年人点点头,但脸上露出一抹迟疑,最终却化为坚定,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可以说,这个原因才是真正的根本所在!”
“根本原因?”注意到中年人脸上的凝重表情,韵亲王似意识到了什么,也收敛了神情。
“你应知道,那人之所以肯让政事堂执掌中枢,为的是撇开琐事,一心……练功。”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韵亲王则是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