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郭绍径直就跟着宦官曹泰从甬道进了金祥殿后殿。
“史彦超不服你做殿前都点检。”符金盏见面就说。
郭绍从她如月亮般的眼睛里、和语气里感觉到了忧愁,但一时间他仍旧无法了解她具体的愁事。无论对一个人多么关注和看重,他也只能感受到情绪,但无法知道别人的想法。
郭绍稍微侧目,现宦官王忠也远远站在敞开的薄门外面。他以前听曹泰提起过,宦官王忠似乎管着“皇城司”,一个类似明朝厂卫但规模权力都小得多的耳目机构。寻思着史彦超正在被符金盏监视……不过,她只有心里很不安稳、才会派人监视京城文武罢?
“太后,史彦超是个莽撞的汉子,但他也是武将。”郭绍不动声色道。
“哦?”符金盏好像很爱听郭绍说话,此时虽然只有婉转的一个字,却掩不住的期待口气。
郭绍当下便沉声道:“军队不同于民间甚至官场,自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任何军法都会有‘抗命者斩’这一条。史彦超既然能做到高级武将,他一定懂规矩。如果他连一点规矩都没有,估摸着不用臣在晋阳救他,他早就死千百遍了。
此人没有小山头,也没有立场。如果有点立场,可能心里会记着先帝宽容和提拔他的知遇之恩;臣对他也有救命之恩,他只要能感知遇之恩,自然记得救命之恩。而史彦超勇冠三军,作战十分勇猛,正是当下用得上的人;其名气也很大,如果轻易动他,显得朝廷新格局的权力圈子不能容人,不利于稳定人心。
史彦超心里不服,本是情理之中;恐怕不止史彦超一个人不服,有的人不服但惧于权势不敢说。只有史彦超那种人才口无遮拦。这不是除掉他能解决的问题,咱们的威信确实需要真刀真枪打出来!只要取得几场大的胜利,不服者自然服了。”
符金盏听罢神色稍缓,伸展了一下上身,挺直脖子轻轻说道:“郭将军能看透王朴,也能瞧明白史彦超。你一说,我确是明白了。”
郭绍弯腰小声说道:“臣就是太后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太后最近这一番作为,是把身家性命教到臣手里了,这份信任,臣当铭刻在心。”
“你明白就好。”符金盏神色微变,伸手拂了一下耳际的鬓,抿了抿朱唇,幽幽说道,“你不会让我后悔的罢……无论怎样我应该都不会后悔,但会……”
郭绍看着她抬头挺胸、胸脯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他沉吟片刻道:“如果臣在主动的位置,也愿意把生杀之权交给太后。”
符金盏弯弯的眼睛似笑非笑、却带着些许悲凉:“世道人心,人心易变。你不怕我变心了?”
郭绍不愿意山盟海誓,他很想信誓旦旦地说……但经历稍微一多,觉得那玩意似乎很苍白。他便豁达地笑道:“太后再想想,我们之间还算牢固吧?要产生裂痕需要很多时间和积累,若真的有那一天,或许我们都老了,甚至一生都快过完了。”
符金盏若有所思。
郭绍指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木,温和地说道:“春天也许上面还有很多花,现在怎样?我们现在还能年轻,再过几十年又是什么样子?”
符金盏一听,“唉”地轻轻叹了一气。
郭绍道:“草木、生命都是短暂的,红颜易逝、人生如梦,甚至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也最多数百年之气,中间还有很多动荡不安。但人偏偏要执着永恒,秦始皇经营铜墙铁壁的关中,甚至多方寻找长生之药,结果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