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慷慨道:“陛下英明,臣子忠心效死,老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绍坐在那里,脸都笑烂了,看起来对大伙儿表忠十分受用的样子。不过他还没有被一群人捧得昏了头,当下便道:“不过朕尚有一事要与诸公商议。”
“陛下下旨便是,臣等维陛下是尊!”
郭绍点头道:“好!朕以为土地兼并太甚乃历朝历代的最大积弊,而诸位乃百官之寮,应为天下之表率,从今往后,咱们君臣约法三章,各家及三代内亲属占地总数不得超过三百顷,何如?尔等放心,朕总不会亏待你们。”
顿时无人急着表态,都在侧目看其他人的姿态。
史彦超笑道:“你们这些文官,从了罢!咱们封爵厚禄,不也高高兴兴地交了兵权?”
众人听罢顿时愕然。不多时王朴率先表态遵旨,大伙儿也跟着纷纷赞同。
郭绍“哈哈”大笑,笑容有作戏之感:“甚好甚好,朕麾下皆为忠臣也!有啥事咱们朝廷里君臣商量商量,朕可不想弄得臣子欺上瞒下,视君主若仇寇……”
九个人纷纷跪伏在地,陆续道,“为臣者,不忠不孝天地不容!”“叩谢陛下之恩……”
他们行跪礼,但说话的口气却理直气壮,毫无卑躬屈膝之感。
郭绍脸上还带着笑,有点僵,好在御座位置高,别人不容易现他是何种笑容。不过他觉得有些东西确实很微妙……古人一般不会给人下跪,认为是耻辱;但对君主、父母下跪,他们并不觉得有丝毫的下作,反而理直气壮,忠、孝着实太深入人心了。
国家能保持秩序,这些东西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所以郭绍哪怕觉得制度很落后,却不敢轻易去动摇根本,人类一旦失去秩序理智,非常可怕。
郭绍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接着说道:“今日议事开始。”
大伙儿听罢没吭声,敢情场面上谈谈笑笑地说了那么大一件事,议事还没开始?
郭绍开门见山利索地说道:“两件事得知会诸公,军费最多不超过三百万贯;曰本国极可能与辽国勾结,知道了我朝之企图动|机。”
他微微停歇,又用清晰又快速的言语道:“如此一来,对曰本国之策,一开始便不能以灭国国战为方略。
军费不够;而且便是攻下曰本国都城,一时亦无力控制各地。另外夏州之战引|诱敌兵聚集大多数青壮、一战消灭其反抗潜力,此番可能难以故技重施了。一旦过于急进,在曰本国可能陷入长期分散的战争泥潭。
朕以此番之目标,暂时可定:其一,在曰本国沿海立足,拥有港口和堡垒据点。其二,控制山阴石见银山。其三,议和通商。其四,教化其民,因势导利,倡佛法、渐灭神道。”
他尤其重视最后一条。曰本国与平夏党项不同的地方,他们弄出了一些与中原王道理论不容的思想性的东西……文化、信仰,才是一个族群最顽强的东西。曰本国神道与中原王道似是而非,这种对大许朝最不利;就好像宗教里,“异端”比异教徒危害更大的原因。(异端便是同一宗教,不同教义诠释。)
郭绍话音刚落,王朴争先恐后,有点不顾风度的样子,急忙道:“臣请缨主持前营军府诸事,为陛下分忧。”
郭绍见状微微有点诧异,心里稍微一想,王朴似乎是怕魏仁浦功劳过大,今后压他一头。王朴一直魏仁浦地位高,此时讲究上下尊卑,若是曾经的上峰要在下属面前低人一头,着实是很抹不开脸面的事。
“准王使君所请。”郭绍道。
史彦超也急不可耐道:“末将请为前锋。”
这时郭绍却道:“用兵开战,暂时不急。”
不管怎样,郭绍的作风已经很急了。这时代,干一件大事通常非常慢,比如曰本国摄关大臣答应朝贡,这个期限可能是二十年、甚至五十年!或者一次国内的革新,过程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但郭绍的性格不同,他比较习惯雷厉风行,想到的事就马上干。如此作为有时会显得激进,造成一些副作用,如禁军兵制改革,立刻造成了严重的钱荒。不过很多时候,却是利大于弊,有些事不过是效率问题……人人都说曰本国海阔路远,实际多远?行船不过几天的路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