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宋庠是看不上眼的!
可问题是这个时候,这个光景,这些东西,就足够一家人过得舒舒服服了。
而且负责核定税收,这是多大的油水啊!
只要稍微歪歪嘴,动动笔,每个月增加上千贯,不成问题。
宋庠从兄弟家出来,心里头不断思索着。
堂堂相公,是要体面的,跑去当小吏税官,跟一帮商人斤斤计较,体面何在?更何况,这么干,等于向文彦博低头,等于给王宁安做事!
文宽夫当初是怎么陷害大家的,王宁安又是何等奸佞之徒?
给他们当奴才,姥姥!
我宋公序没那么下贱!
宋庠越想越气,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再去找兄弟宋祁了。
他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总不能逼着兄弟一家饿死吧!
伯夷叔齐,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一个人就够了!
宋庠这么想着,又过了五天。
典当匕的钱都花光了,夫人,儿媳妇,就连孙子的长命锁都早就当出去了,他们是什么也没剩!
“这,这钱怎么这么不抗花啊?”
宋庠的儿子无可奈何,“爹,兰州的珠宝玉石便宜,可粮食贵啊,尤其是细粮,是京城的两倍,除了衙门里的公人,还有军中的将士,普通老百姓都吃糜子,天气越来越凉,说话冬天就到了,家家户户都要存粮,所以……”
沉默了一会儿,宋公子仗着胆子道:“爹,您老真该想想办法,要不然这个冬天,没过啊?”
见宋庠没有反驳,宋公子胆子更大了,“爹,您要是不愿意抛头露面,让儿子去做事吧,文相公说了……”
“不行!”
宋庠粗暴道:“你给我听着,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行,要是没有这么点骨头,就不配做宋家的子孙!你居然想给文彦博做事?有这个念头,就是不孝,跟我滚一边去,写十遍家规!”
宋公子无可奈何,只能垂着脑袋,“爹,我可以去写,只是咱们家没有笔墨,也用不起纸,儿子就在沙土上写吧!”
说着,宋公子就往外面走,宋庠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他很暴怒,想要摔东西泄!
猛地抓起了一个茶杯,这是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一整套茶具,就剩这么一个杯子了。
摔吧,摔了就用粗瓷碗喝水,就跟那些苦老百姓一样……犹豫半天,宋庠没有舍得摔,这样的官窑瓷器,拿到市面上,能换好几十斤糜子米呢!
虎落平阳啊!
宋庠从屋子里出来,拿着茶杯,就想让儿子当了。
结果却现家里头欢天喜地,正在杀鸡呢!
原来是宋祁给拿过来的,他那边征税超额完成任务,奖了不少东西,他知道兄长日子不好过,送了两只鸡过来。
“你们简直要气死我!他的东西也要?扔了,都给我扔了!”
宋庠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让他吃文彦博,吃王宁安赏的东西,还不如杀了他呢!
宋庠喊了半天,结果其他人都低着头,没有搭理他。
就听夫人低声道:“老爷,不是我们不听你的,是肚子叫我们别听你的!好好看看,那孩子都馋得什么样了!您肚子里有孔孟之道,不怕挨饿,我们都是俗人,扛不住!”
宋庠面对着一家人,先是吃惊,接着震怒,狠狠跺脚。
“没出息的东西!”
一转身,他又回屋了。
“娘,我爹?”
“别管他!一顿两顿饿不死。”
宋庠耳朵很灵,听到了夫人的话,更加生气,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夫还是不是一家之主,你们都想造反啊?
姓文的!
那就是文官的败类!
没有你跟王宁安沆瀣一气,耆英社会被抓了?
还有王宁安,你也不是好东西,这么多年,你就一直跟文官作对,把天下弄得乱七八糟,人人谈利,到处都讲钱!
一个个钻进了钱眼里,世道人心,早就崩坏了!
陛下啊陛下,你怎么就被小人给欺骗了,任由他们胡来啊?、
这大宋江山,是要完了!
骂道了后半夜,宋庠才迷迷糊糊睡着,天刚亮,他懒得爬起来,兄弟宋祁又来了,送来了一大块羊肉,足足是他上次给的五倍大!
家人再一次欢天喜地,又能炖羊肉吃了。
宋庠枯坐了半晌,一动不动,快到中午,他突然眼前一亮,有主意了!宋庠急匆匆找来了一块木板,又去找笔墨,结果一无所获。
万般无奈,宋庠跑到了厨房,从锅底儿刮下了一点黑灰,浇了点水,弄得跟墨汁差不多。
他用手指头沾着,在木板上郑重写下了“私塾”二字。
别看是用手指头写的,标准楷书,铁画银钩!
宋庠满怀期待,把木板挂在了门外,等着学生主动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