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吸口气,突然笑道:“子厚,你也是出身名门士族,当知道,为师要对付的是谁?”
“当然知道!”
章惇声音拔高,不无激动道:“世家大族,地方势力,他们想干什么,弟子还能不清楚!这帮人一贯无耻贪婪,朝廷收煤矿铁矿,没有半点错误,只是他们看不得朝廷占便宜,什么都想吃一口!有这帮人在,老百姓的苦日子就没头儿。师父,要是日后让弟子掌了大权,也会和师父一样,对他们绝不客气!”
王宁安瞳孔紧缩,他盯着章惇半晌,从他的目光里,只看到了一片澄澈!王宁安什么都没说,他感叹地拍了拍徒弟的肩头。
这一刻,章惇的鼻子头竟然是酸的。
他从小就是个非主流,一直被章家人鄙视,甚至有人要弄死他,章惇很清楚,被排挤,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容易!
纵观师父这些年,他一直站在弱者的一边。
武人被欺负,被打压,师父就替武夫争。
如今变法了,蒸汽机出现了,工业展,又会让最底层的老百姓受苦,所以师父又要替大多数百姓争。
什么时候,师父都是以一人,敌千人,万人!
别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可是心里的苦,有谁能知道?
想到这里,突然,章惇撩起了袍子,扑通跪在了王宁安的面前。
“子厚,你这是干什么?”
王宁安伸手拉他,章惇甩了甩头,“弟子追随师父多年,直到今日,弟子终于明白了,要怎么做官!恩师率先垂范,弟子铭刻肺腑。弟子对天誓,无论什么时候,弟子都会支持师父,和师父走一样的路!”
政治人物的承诺,向来不靠谱儿,只是王宁安愿意相信此刻的章惇!
“子厚,你能存此心,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代名臣,为师深感欣慰。只是你要记住,对百姓好,并不是让他们少交多少税,得到多少经济利益那么简单……这是个飞速进步的时代,我们也要逼着百姓去适应,去改变才行……总而言之,刚柔并济,中间的度怎么把握,为师也说不清楚,只能审时度势,你自己悟了。”
章惇深以为然,他是彻底服气了师父的见识。自此之后,很多熟悉章惇的人都现他变了,原来骨子里的张狂和骄傲,都渐渐褪去,越深沉内敛,一举一动,都和王宁安有几分相似之处!
……
“姐夫,其实不只是章子厚,我们也是一样的!”
苏轼又陪着王宁安回西京。
来回奔波,弄得他肚子都扁了,等再回去,一定好好大吃几天,把损失的肉都补回来。
“我去煤矿看了。”苏轼语气低沉道:“需要的煤增加了不止十倍,工人需要干的活,也是几倍之多!我看那些老板,恨不得工人不吃不睡,天天都替他们赚钱才好!要是姐夫放手不管,让世家拿走了矿山的开采权,我敢说,肯定每天都会有人累死病死的!所以——绝不能让这帮人得逞!”
王宁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不是孤家寡人,真的不是!
至少深受他影响的学生们,是和他站在一起的,没白费力气!
王宁安的动作极快,他再次返回西京,才是正月初十而已。
大宋已经正式改元10天,赵大叔最后的年号结束了,或许他还在和列祖列宗,炫耀政绩吧,但愿赵大叔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好!
王宁安刚到府邸,居然有人就等在这里了。
“是狄老哥!”
王宁安惊喜着走过来,和狄青寒暄,只是狄青却显得有些局促尴尬,很是不好意思。
等进入书房,坐下来之后,狄青就主动提起。
“二郎,那封书信,我……”
“我知道!”王宁安笑道:“不是老哥你的本心,应该是文宽夫逼你的?”
狄青点了点头,羞愧道:“当时文宽夫跟我说了很多,他说朝廷官吏贪婪黑心,如果把矿山交给朝廷,势必残害百姓,还让朝廷的财富流失,因此要把矿山交给地方,交给私人,他们按照规矩缴纳商税,充实国用,两全其美。”
王宁安淡淡一笑,“狄老哥,你信吗?”
狄青缓缓摇头,“最初我没想明白,就稀里糊涂写了信,可后来,我,我听公主讲了,如果只是征商税,最多能能征到一成而已?”
“实际上还没有一成,住税和过税加起来只有半成,如果他们少报产量,交的还会更少。”王宁安无奈道:“如果钱都流到了他们的口袋里,却弄得一团乱麻,到时候民怨可都要朝廷负担!”
狄青听得手脚冰凉,坐立不安。
“二郎,我错了,我回头立刻把狄家所有产业都处置了,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