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霓裳 (七 下)(1 / 2)

盛唐烟云 酒徒 1838 字 2022-11-27

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看看天色将晚,薛景仙向云姨告辞,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自己的临时居所走

对方到底听没听懂自己的暗示?薛景仙心里其实半点儿把握都没有云姨毕竟是个女人家,从没在官场中打过滚,对眼下京师剑拔弩张的情况未必明了而王洵距离长安城又实在太远,想给他送一封信过去示警亦极不方便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薛某人已经尽力了,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对得起彼此之间朋友一场这是他做事情的最后底限,也是做人的最后底限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飘着零零星星的雪粒被寒风一吹,打得人脸麻麻的疼这样的傍晚,路上当然不会有太多行人偶尔三两个巡城的差役列队走过,也是将头缩进衣领内,袖着手,行色匆匆

“明年这个时候,不知道大唐还在不在了?”放眼四周一片凄清,薛景仙的心情也越来越颓丧忍不住就把局势往最坏处想叛军都快叩响潼关的大门了,朝廷里几派势力依旧忙着互相倾轧英明了半辈子的皇帝陛下临老糊涂,除了以高力士为首的几大太监之外,谁也不肯再相信而那些太监们……

对上巧言令色,一味地阿谀奉承对下则欺凌打压,心黑手狠从先秦到两汉,帝王基业毁在太监手里的先例还少么?以薛景仙的见识,他根本不相信一个肢体残缺的男性,会有正常人的思维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也许是个特例,但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却亲手教导培养了一堆绝对不例外的亲信爪牙这些人,边令诚也好、程元振也罢,还有眼下深受太子信任的鱼朝恩、李辅国,随便哪个拉出来交付有司审一审,所犯过的罪行都足够五马分尸好几回偏偏这些家伙们的地位稳固无比,连一代奸佞杨国忠,都不敢跟他们发生直接冲突

如果不站在派系的立场,公允地说,薛景仙还是很同情杨国忠的虽然后者崛起时所用的手段龌龊了些,才能和眼光也都不怎么样可此子登上宰相之位后,的确在兢兢业业地履行宰相之责这两年,滞留在京师中,苦苦等待步入仕途的秀才、进士们,已经明显减少地方官员在任满之后,只要考评不算太差,多数都能混个平级调任,不再像李林甫当政之时,还要跑到京师上下打点,即便花光身上最后一文钱积蓄,都未必能补上实缺对待政敌,杨国忠通常将其赶出朝廷即罢,很少一路追杀到底即便这些人过后不服,写了文章来骂杨国忠看到后,也努力忍住怒气,表现得甚有宰相肚量(注1,注2)只可惜杨国忠没有补天之才在经历了李林甫十余年折腾之后,大唐帝国表面上繁华依旧,内在里其实已经百孔千疮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姚崇、宋璟这样的治乱能臣,而不是杨国忠这种补锅匠凭心而论,杨氏上任之后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在替其前任补锅包括眼下的安史之乱,如果没有李林甫当年一味地包庇纵容,安禄山的势力也不会变得尾大不掉杨国忠看不到其潜在的隐患,自然也不会急于求成地着手“削藩”

即使站在不同派系角度,薛景仙也不敢说杨氏对付安禄山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后者连陈希烈这种随时能威胁到自己的相位,并且曾经是李林甫死党的人都能容得下,更何况一个文武殊途的安禄山?

只可惜老天不肯给大唐帝国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假使杨国忠能在宰相的位置上继续执政五年,即便他再无能,也可以从容调整好对河北的布局;假使太子殿下能提前登位,提拔任用一批真正的能臣良将,恐怕安禄山根本没胆子造反;假使皇帝陛下肯像当年信任安禄山一样信任封常清,叛军也许根本过不了黄河;假使杨国忠和太子能在这个危难时刻抛弃前嫌,携手应对……

只可惜一切假设都不成立现实是,太子忌惮杨国忠,更甚于安禄山而眼下杨国忠那边,恐怕最想铲除的,也是太子李亨及其党羽包括薛某自己,呵呵,呵呵……信马由缰的想着,他的人和思绪都漫无目的一不小心,便从崇仁坊门口,逛到了东市之内

往日热闹无比的东市,今天也显得分外冷清运河已经被彻底截断,产自扬州、苏州一带的奢侈物品,要绕行山南,价格平涨数倍而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又使得京师里边人心惶惶甭说各家店铺酒楼生意一落千丈,就连平素一到傍晚人满为患的青楼赌场,此刻都门庭冷落,只剩下替客人牵马的小厮,一个个抱着膀子,对着空荡荡的街道翘首以盼

“啪!”远处传来一声爆杆声,把胯下坐骑吓得前蹄直竖好在薛景仙在西域时,也曾跟王洵仔细讨教一番控马之道,才勉强没从坐骑背上滚下来

“谁他奶奶的这么缺德!”做官久了,自然有了官威安顿住坐骑之后,薛景仙立刻破口大骂一直默默陪护在他身边的四名随从,也拔出刀来,冲着爆杆声的方向怒目而视

回答他的是更多的爆竿声,一响接着一响“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从道政坊一直延续至平宣坊,瞬间弥漫了半座京城(注3)有人在欢呼,但喊声很乱,夹在在爆杆声里根本听不清楚有人在沿街的店铺前跑动,操着满嘴的长安官话,又快又急,身为外乡人的薛景仙根本弄不懂还有人在敲打锣鼓,铜盆,盘子,木桶,一切能敲出响声的东西,把长安城的傍晚吵成了一锅粥而差役们却不知道都疯到哪里去了,居然不出面管一管

“大人,今天好像是腊月二十三!”随从四下检视了半晌,也找不到罪魁祸首,只好灵机一动,指着临街店铺的窗花回禀“长安这边,好像有腊月二十三放爆杆祭祀灶王神的习俗““胡扯!”薛景仙掐掐手指,低声呵斥“距离腊月二十三还有几天呢,眼下放什么爆杆,天子脚下,就不怕官差上门找麻烦么?”

长安城中,天子脚下,百姓们当然不能随便弄出些怪异响动除非是在几个特许的日子!但今天显然不在“天子与庶民同乐”的日子之列,那眼下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的喧闹,其原因就很难猜测了

正惊疑间,只见路边一座死气沉沉的酒肆门口,突然挑出了两盏耀眼的红灯紧跟着,临街的所有店铺馆舍,都在一瞬间亮了起来灯球、火把、油桐,还有平素根本舍不得使用的蜜蜡,都纷纷出现在窗口整个东市瞬间复苏,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猛然吃了颗仙丹,重新变成了活蹦乱跳的少年

“客官,里边请!今天本店的酒水免费,您尽管放开了量随便喝!”有名酒店小二看到了薛景仙,兴冲冲地跑上前,替自家店主拉生意

“这位贵人,请移步怡红院姑娘们都梳洗打扮好了,等着您老垂青呢!”正对面的青楼伙计不甘示弱,也跑出门,拦在了薛景仙的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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